那道裂开的缝隙，像一道深渊的嘴，无声地邀请着所有活物投入它的怀抱。
从里面喷涌而出的，是积攒了万年的死气与怨念，冰冷、粘稠，几乎能将人的骨头都冻僵。
在场的所有妖，包括熊罴在内，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林墨更是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缩骨功，把自己塞进储物袋里。他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已经有两魂六魄被那道缝隙吸走了。
唯有两人未动。
秦绝持剑而立，身形如松，那刚刚凝练的“裂地”剑意，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侵袭而来的死气，尽数分离、排开。
江晚星则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她的心神，早已跨越了万水千山，降临在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充斥着烽火与狼烟的战场。
【天道分销平台】的界面上，一幅动态的、由灵力光点构成的沙盘，正在她眼前徐徐展开。沙盘的中心，是一座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孤城——望海城。城的四周，密密麻麻的蓝色光点，如潮水般将其包围，形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包围圈。
“五千对八百，攻城器械尽毁，高端战力被牵制……”江晚星的意识飞速运转，将楚瑶传来的信息，与沙盘上的实时动态一一对应。
“真是……大手笔啊。”她心中默念。
大炎王朝这次是下了血本，显然是想一战功成，彻底掐灭楚瑶这颗复国的火苗。
“老板……咱们……”熊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指了指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又指了指妖冢顶端那道模糊的人影，意思不言而喻。
是进，还是退？
江晚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意识在平台商城里飞速浏览，一个个名字听起来就威力无穷的法宝、丹药、符篆，在她眼前如流水般划过。
【一次性空间传送符（单人版）】：售价十万气运值。
【小型军团传送阵（一次性）】：售价一百万气运值。
太贵了。以她目前的气运储备，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次大规模的传送。
况且，就算她能回去，妖皇怎么办？
放弃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妖皇突破四阶，再联合魔族杀过来？到那时，别说楚瑶的望海城，就是青云宗，恐怕都自身难保。
“我们不能退。”江晚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熊罴闻言，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那股对死亡的恐惧，瞬间被复仇的渴望所压倒。
苏媚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只要能杀妖皇，冒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但望海城，也不能丢。”
江晚星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熊罴的喜色凝固在脸上，他挠了挠头，满脸困惑：“老板，俺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知道咱们现在在妖界，那什么城在人界，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这……这咋个不丢法？”
林墨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是啊，江师姐，咱们又不会分身术。”
江晚星没有理会他们的疑问。她缓缓抬起手，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轻轻一点。
【是否消耗五万气运值，为客户‘楚瑶’临时开启‘万界通讯’功能（高级版）？】
“是。”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江晚星为中心，扩散开来。
远在人间界，望海城的城头之上。
楚瑶一身染血的软甲，发髻散乱，绝美的脸上沾满了烟尘与血污。她扶着冰冷的城垛，望着城外那连绵不绝、如同蚁群般的敌军大营，一向坚毅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力。
“陛下，东城墙……快顶不住了！”一名浑身是伤的将领，踉跄着跑来，声音嘶哑。
“陛下，我们的滚石和火油，已经用尽了！”
“陛下，李将军他……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战死了！”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像一把把重锤，敲打着她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她死死咬着下唇，殷红的血珠顺着嘴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难道，她的大楚，真的就要亡在这里了吗？
就在她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脑海中，那个熟悉又威严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总代理向您发起高级通讯请求，是否接受？】
楚瑶猛地一震，那双黯淡下去的凤眸，瞬间重新燃起了光芒。
是她！
“接受！”她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呐喊。
下一刻，她的眼前，整个世界的景象都消失了。取而代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一道模糊而高大的身影，立于星河的尽头，看不清面容，却散发着令她灵魂都为之臣服的威压。
紧接着，一幅巨大的、由光线构成的立体沙盘，在她面前展开。正是望海城周边的地形图。
“听着，楚瑶。”江晚星那不带丝毫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天道至理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识海中响起，“你的时间，不多了。”
“敌军五千，分属四国，看似势大，实则各怀鬼胎。大炎王朝是主攻，其余三国，不过是来分一杯羹的墙头草。”
随着江晚-星的声音，沙盘上，代表大炎王朝的蓝色光点，变得格外明亮，而另外三团颜色稍浅的光点，则明显与主营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现在，立刻派你最精锐的一百人，放弃守城，从西门突围。”
“什么？”楚瑶失声惊呼。现在兵力本就捉襟见肘，还要分兵突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闭嘴，听我说完。”江-星的声音依旧冰冷，“突围之后，不要恋战，一路向北，绕一个大圈，目标，是位于敌军东北方向的，北燕国的粮草大营。”
沙盘上，一条金色的进攻路线，清晰地标注出来。终点，直指其中一团最黯淡的蓝色光点。
“北燕国力最弱，派来的都是老弱病残，他们的粮草大营，守卫必然松懈。烧了他们的粮，北燕军心必乱。届时，你再派人于阵前高喊‘北燕已退，降者不杀’，三军联盟，不攻自破。”
“至于城内……”江-星顿了顿，“我会给你送一批‘军火’过去。你只需，守住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那片星空与沙盘，如潮水般退去。
楚瑶猛地回过神来，依旧站在城头，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但她的心中，那份彷徨与绝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然。
她转过身，对着那名报信的将领，厉声喝道：“传我命令！集结‘玄甲卫’，从西门突围，目标——北燕粮营！快！”
……
妖界，妖冢入口。
江晚星结束了通讯，缓缓睁开眼。
“林墨。”她喊道。
“啊？在！在！”林墨一个激灵，赶紧应声。
“我需要丹药，现在，立刻，马上。”江晚星的语气不容置疑，“爆炎丹，二十颗，要威力最大的那种。高级护心丹，五十枚，要能吊住筑基修士一口气的那种。”
“二十颗？五十枚？”林墨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哭丧着脸，“江师姐，你当我是丹药铺子啊？这得炼到什么时候去？而且，这地方阴气森森的，我怕炸炉……”
“一刻钟。”江晚-星打断了他，“炼不完，我就把你扔进那条缝里，让你跟里面的东西，好好聊聊丹道心得。”
林墨一听，再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裂缝，吓得一哆嗦。
他二话不说，从储物袋里“哗啦”一声，掏出了他那个宝贝的便携式丹炉，以及一大堆瓶瓶罐罐的材料。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他拍着胸脯，动作麻利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时间，在这死气沉沉的妖冢入口，出现了一副极其荒诞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炼丹师，满头大汗地催动着丹炉，炉火熊熊，药香四溢。而在他的不远处，是一道通往九幽地狱的深渊裂缝。药香与死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熊罴和苏媚，都看傻了。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类女子，究竟想做什么。
她是如何与万里之外的人通话的？她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逼着自己的同伴炼丹？炼出来的丹药，又有什么用？
秦绝则默默地走到林墨身旁，为他护法，警惕地注视着那道裂缝，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
一刻钟，转瞬即逝。
在江晚星的死亡凝视和对未知存在的恐惧双重压迫下，林墨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好……好了！”他颤抖着手，从滚烫的丹炉中，取出了最后一炉丹药，七十颗丹药，一颗不多，一颗不少，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玉盒里。
江晚星看也不看，直接将玉盒收起。
【是否消耗三万气运值，启动‘跨域物资传送’？】
“启动。”
只见江晚星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只刚刚收起的玉盒，又重新出现在她的掌心。
紧接着，玉盒的下方，空间开始微微扭曲，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不断旋转的银色漩涡。
玉盒缓缓沉入漩涡，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江晚星才仿佛松了口气。
她看向楚瑶，不，是看向人间界的方向，心中默念：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而就在银色漩涡消失的刹那，那个古老而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毫不掩饰的惊讶。
“咦？”
“隔着一界，传送实物？”
“你这个小家伙……身上藏着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啊。”
声音落下，那道一直站在妖冢顶端，模糊不清的人影，忽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不是人。
那是一个身穿破烂青色道袍，头发枯黄，面容干瘦，眼窝深陷，仿佛已经死去千年的……僵尸道士。
他的一双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没有眼珠，却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对着江晚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来吧，小家伙。”
“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