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一声心跳,沉闷而有力,仿佛不是从遥远的骨林尽头传来,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胸腔里擂响。
它与所有人的心跳重叠,又蛮横地将其覆盖,强行将所有生命的律动,都统一到它那霸道而古老的节拍之下。
咔嚓。
林墨脚边的一根腿骨,随着那心跳声,微微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整片骨林的死寂。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的骸骨,无论大小,都开始随着那心跳的节拍,有规律地轻微震颤。这片由死亡构筑的森林,仿佛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虚假的生命,正随着某个伟大存在的心跳而呼吸。
“这……这是什么动静?”林墨的声音发紧,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每一次搏动都异常艰难,仿佛随时都会被捏爆。
没人回答他。
熊罴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那因复仇而燃烧的赤红双眼,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本能的恐惧。他太熟悉这股气息了,这股混杂着暴虐、威严与无尽妖力的气息,正是三百年来,夜夜在他噩梦中出现的源头。
可又有些不同。
这股气息,比他记忆中的妖皇,更加深沉,更加凝练,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表面平静,水下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在……突破。”苏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身后的两条狐尾虚影,无风自动,金色的妖火如临大敌般升腾,将她和身旁的江晚星护在其中。
作为妖族,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心跳声中蕴含的意义。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海量的妖力被压缩、提纯。妖皇正在进行某种蜕变,而他们的闯入,以及刚才骨妖被灭的动静,显然惊扰了这场蜕变。
咚……咚……
心跳声,变得更快,更重了。
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成倍增长。空气仿佛变成了水银,沉重得让人窒-息。就连穹顶之上那些漂浮的幽蓝色鬼火,也在这心跳的威压下,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秦绝默默地向前半步,将江晚星和林墨更彻底地护在身后。他的手稳稳地按在剑柄上,心神却沉静如水。他没有去听那扰人心魄的心跳,而是用剑心去感受。
他“看”到,在那骨林尽头的王座之上,一个巨大的妖力漩涡正在形成。整个妖冢内游离的死气、怨气、乃至最本源的妖气,都在被那个漩d涡疯狂地吞噬、转化。
而在漩涡的中心,一点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黑暗,正在孕育。
那是四阶的门槛。
一旦那点黑暗彻底成型,妖皇便会跨过那道天堑,成为真正的妖帝。届时,别说杀他,他们这群人,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必须阻止他!”熊罴发出压抑的咆哮,他已经等不了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骨渣被踩得粉碎,手中的巨斧高高扬起,肌肉虬结的手臂上,妖力奔涌,显然是准备发动石破天惊的一击。
可就在他即将挥出斧头的刹那,那急促的心跳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咚。
最后一声心跳落下,余音袅袅,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所有震颤的骸骨,都停了下来。
所有流动的妖气,都静止了。
那股沉重如山的威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越是如此,众人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浓烈。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的宁静。
“他……他怎么了?”林墨小声地问,他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但心里却更慌了。
“他出关了。”秦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话音未落。
骨林尽头,那座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高达百丈的宏伟王座,忽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王座的中心。
紧接着,裂痕如蛛网般,迅速向四周蔓延。
轰——!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白骨王座,轰然炸裂!
无数的头骨碎片,夹杂着黑色的气浪,向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气浪并非妖力,而是一种纯粹的力量冲击,吹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
而在那炸裂的王座废墟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地、从漫天骨粉与黑色妖气中,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比熊罴还要高出两个头。他并未穿戴任何铠甲,赤裸的上半身,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的、仿佛与血肉融为一体的奇异鳞片,每一片鳞片上,都流转着深邃的黑色魔纹。他的背后,没有翅膀,却拖着一条长长的、布满骨刺的狰狞尾巴。
他有一头张扬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长发,一张英俊到邪异的脸庞,以及一双,纯粹由黑暗构成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中心。整个妖冢的死气,都在向他朝拜。
他就是妖皇。
他缓缓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那布满暗金色鳞片的利爪,似乎在感受这具全新的、更加强大的身体。
然后,他抬起头。
那双纯黑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熊罴,扫过秦绝,就像在看两只碍事的蝼蚁。
当他的目光,落在苏媚身上时,他那万古不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了惊讶、暴怒与极致占有欲的复杂神情。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苏媚身后,那两条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狐尾。
“两尾……”
他的声音,不再是心跳,却比心跳更具压迫感。那是一种低沉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嗓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众人的心头。
“孤不过闭关了月余,你这只小狐狸,不仅没死,竟然还修出了第二尾?”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被触犯了权威的、冰冷的杀意。
“是谁给你的胆子?”
轰!
一股纯粹由杀意与威压构成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属于一个半步四阶强者的全部威压!
熊罴首当其冲,他那庞大的身躯,竟被这股气浪硬生生逼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生灵,而是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
林墨更是惨不忍睹,他两眼一翻,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直接被这股威压震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了江晚星脚边。
秦绝闷哼一声,护在他身前的无形剑意,在这股霸道绝伦的威压下,寸寸碎裂。他不得不将长剑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只有苏媚,在江晚星悄然启动的“客户豁免”权限下,没有直接被威压震慑心神。但她依旧感到浑身冰冷,血脉深处传来一种源自天敌的、难以抗拒的战栗。
“看来,是孤当初,对你们青丘太仁慈了。”
妖皇一步步向前走来,他那条狰狞的尾巴在身后缓缓摆动,每一次扫过地面,都会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不过也好。”他看着苏媚,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正好,用你这蕴含了两尾之力的九尾精血,来作为孤晋升四阶的最后一份贺礼!”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不是快。
是真正的消失。
江晚星的瞳孔猛地一缩,平台的危险预警,在她的视网膜上疯狂闪烁,变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小心!”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厉喝。
下一刻,妖皇的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了苏媚的面前。
他与她,相距不足三尺。
苏媚甚至能看清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惊骇欲绝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
妖皇缓缓抬起他那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利爪,爪刃上,萦绕着足以撕裂空间的黑色妖力,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朝着苏媚的心脏,抓了过去。
他要像当初捏碎她母亲的心脏一样,亲手,终结这个最后的九尾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