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广播第二期发射前的半个时辰,山谷内的气氛凝重而专注。
郑少秋被安置在肥姐的心灵驿站,由肥姐、姚莉和刚刚恢复些元气的蔡枫华轮流照看。他不再歇斯底里,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抱着肥姐给他泡的“宁神茶”,眼神空洞地望着虚拟窗外的混沌光影。那场“记忆倒影”的爆发似乎掏空了他,但也让那股毁灭性的悲伤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让他静一静,”肥姐对担忧的梅艳芳说,“伤口打开咗,需要时间愈合。总好过一直脓在里面。”
梅艳芳点头,轻轻拍了拍郑少秋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她理解那种被记忆淹没的痛苦。
广播发射塔下,最后的调试正在进行。
黄家驹、许冠杰、陈勋奇等人围在控制台前,表情严肃。他们刚刚将救援郑少秋、对抗“记忆倒影”的片段进行了紧急编辑和艺术化处理,准备作为广播的“特别加映”部分。
“音乐部分要再调整,”黄家驹指着一段波形,“这里,我们打破幻境时的合唱,情绪可以再昂扬一点,突出‘挣脱’的感觉。”
许冠杰沉吟:“唔好太过。应该系一种……疲惫但坚定嘅感觉。毕竟系惨胜。”
陈勋奇快速操作着影像编辑:“画面我会用快速闪回,将幻境嘅痛苦画面同现实里大家互相扶持嘅画面交错,最后定格在秋官那个释然又疲惫嘅眼神上。对比要强烈,但唔好说教。”
周星驰则对着他的“无厘头新闻播报”脚本做最后修改:“我决定加入一段‘灵寂之地心理健康普查结果’,话有七成灵魂存在不同程度嘅‘记忆便秘’,建议多听星光广播,多饮肥姐嘅茶,以及……多同周星星聊天。”
吴孟达苦笑:“星星,会唔会太硬销啊?”
“硬销先有效!”周星驰理直气壮,“我哋系做紧好事!帮助灵魂心理健康!呢啲叫公益广告!”
陈百祥已经开好了盘口:“我赌今次广播之后,会有至少五十个新灵魂循声而来!赔率一赔三!”
王世襄和高进则密切关注着能量监测数据。镜魔受创后,灵寂之地的能量流向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那些原本被镜魔力量隐隐压制或引导的区域,开始有松动的迹象。
“广播信号可能会传播得比预期更远,”王世襄分析,“镜魔的‘秩序场’出现了裂痕,混沌和自由波动的阻力变小了。”
高进计算着:“同时,风险也增大。信号越远,可能吸引来的存在就越复杂。善意、恶意、好奇、贪婪……各种可能性都会增加。”
潘学斌站在工棚前,目光扫过忙碌的众人。从最初只有吴孟达和林正英,到现在几十位各领域灵魂齐聚,从最初的生存挣扎,到现在开始主动发出声音、影响灵寂之地……这条路走得艰难,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
“准备发射。”他沉声道。
倒计时再次响起。
“十、九、八……”
发射塔顶端的水晶开始旋转,内部压缩的意念洪流蓄势待发。
“三、二、一——发射!”
嗡——
这一次的意念洪流,比第一期更加厚重、更加复杂。它不再是单纯的展示,而是带着故事、带着情感、带着抗争痕迹的宣言。
洪流冲破屏障,沿着灵寂之地重新变得活跃的能量脉络,向着四面八方奔涌!
首先是黄家驹和许冠杰合作的开场音乐《星光照亮处》,旋律开阔而充满希望,直接作用于灵魂,让人(魂)精神一振。
接着是周星驰那标志性的搞怪播报声:“各位灵寂之地嘅街坊!又系我,你们嘅老朋友周星星!今期广播,内容劲爆!有感人肺腑嘅真实故事,有对抗邪恶势力嘅精彩实录,仲有最新嘅心理健康贴士同意念美食推荐!包你听到唔舍得走!”
然后,广播进入了正题。
音乐叙事《光与影的叙事诗》响起,配合陈勋奇精妙的抽象画面,讲述了一个关于伪装、揭露与坚守的故事。虽然没有点名镜魔,但任何对灵寂之地近期暗流有所感知的灵魂,都能听懂其中的隐喻。
无厘头新闻播报适时插入,用夸张的调侃缓解紧张气氛,同时也传递着“不要被表面完美欺骗”、“真实比完美更重要”的朴素道理。
肥姐的温暖祝福和戴龙的美食意念,则像涓涓细流,抚慰着听众可能被激荡起来的情绪。
而真正掀起波澜的,是后半部分的“特别加映”。
当郑少秋那撕心裂肺呼唤“阿莲”的意念波动(经过处理,削弱了杀伤力但保留了情感内核)通过广播传开时,灵寂之地无数角落,响起了共鸣的叹息。
当李小龙、林正英他们陷入记忆幻境的挣扎片段被艺术化呈现时,许多曾受过类似困扰的灵魂感同身受。
当黄家驹、梅艳芳等人的音乐共鸣如利剑刺破黑暗,当周星驰和“杂锦汤仔”用荒诞混沌扰乱幻境逻辑时,收听广播的灵魂们,第一次直观地看到了“对抗记忆沉溺”的可能性。
最后,郑少秋那个疲惫但释然的眼神特写(陈勋奇用影像意念强化了这种情感),配合着许冠杰一段清唱的、改编自郑少秋旧作的歌词:“往事如风,不必追,前路如歌,慢慢唱……”将整个广播推向一个带着伤痕却充满希望的高潮。
广播结束。
山谷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回响。
这一次,回响来得又快又猛烈!
首先反馈的是音乐共鸣区。黄沾那豪放的笑声几乎第一时间就撞了过来:“好!够胆!够真!将镜魔个仆街摆上台暗讽!将我哋救秋官嘅事当古仔讲!呢种作风,我钟意!”
顾嘉辉冷静但赞许的意念传来:“音乐处理专业,情感传递精准。特别是最后那段改编,既尊重原曲,又赋予新意,很好。”
陈百强温和的波动中带着感动:“阿Ken……佢参与咗?听到佢编码时嘅意念波动,稳定咗好多。真好。”
更让黄家驹惊喜的是,太极乐队、温拿乐队等之前结识的音乐灵魂,也纷纷传来正面回应,甚至有人即兴发来一段音乐片段,作为对广播的“回礼”。
紧接着,现代文学区方向,金庸先生的意念再次降临,依旧温和,但多了几分赞许:“以乐载道,以情破妄,善。灵寂之地,需要这般有担当、有智慧、亦有温度的声音。”
连之前态度有所保留的梁羽生,也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情之真处,可动人,亦可自渡。尔等,做得不差。”
而来自灵寂之地更广阔区域的回响,则五花八门。
有单纯被音乐打动、传来感谢意念的;
有对“记忆倒影”感到恐惧、询问如何防范的;
有好奇“混沌编码”是什么、表达研究兴趣的;
当然,也少不了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几个散发着陈旧腐朽气息的意念碎片飘来,斥责广播“公然宣扬混乱”、“煽动情绪”、“不尊古礼”,但相比之前的汹汹敌意,这次的声音显得孤立而无力。
“蠹简斋”方向一片沉默,没有明确的回应传来。但王世襄监测到,那片区域原本封闭的能量场,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向外的“聆听”波动。
“最有趣的是这个。”高进将一段极其微弱、但结构异常复杂的回波放大。
这段回波没有携带任何情感倾向,只是对广播中出现的几种全新能量形态——纯白薪火、星光领域规则、混沌编码波动、情感共鸣混合技——进行了极其详尽、近乎解剖式的结构分析记录。
末尾,有一个简单的归档符号。
“是‘归档者’。”王世襄肯定道,“它还在记录,而且记录得更加深入了。它似乎对我们的‘技术’和‘规则创新’特别感兴趣。”
潘学斌皱眉:“只要它不干涉,随它记录。我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确实有更要紧的事——广播之后,山谷外围的能量滤网和接待区,开始频繁地被触发!
短短一个时辰内,就有超过三十个灵魂波动,从灵寂之地各处朝着山谷方向移动!
他们大多是被广播中的音乐、故事或温暖意念吸引而来,带着好奇、向往或寻求帮助的目的。
麦皓为的监控小组忙得不可开交。李小龙和林正英加强了外围警戒。肥姐的驿站开始准备大量的“宽心茶”。周星驰摩拳擦掌,准备用他的“无厘头接待法”筛选掉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家伙。
而就在这片忙碌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极其特殊的“访客”,已经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外围滤网,越过了接待区,甚至绕开了李小龙和林正英的警戒网,直接出现在了山谷核心区——工棚附近的一片虚拟竹林旁。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身形清瘦、面容苍白却异常俊秀的年轻男子灵魂。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黑发如墨,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和疲惫。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工棚上方的纯白薪火,眼神复杂难明。
直到陈开心拉着“杂锦汤仔”疯跑着经过,差点撞到他身上,才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哇!你边个啊?点入嚟嘅?”陈开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杂锦汤仔”护在身后。
年轻男子收回目光,看向陈开心,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近乎虚无的弧度:“走进来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磁性,却又空洞得让人不安。
“走进来?”陈开心瞪眼,“我哋有滤网嘎!有接待区嘎!有英叔同小龙哥睇住嘎!”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又将目光投向“杂锦汤仔”,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兴趣?“混沌的聚合体……很有趣。我能感觉到,它在‘学习’。”
“杂锦汤仔”的光芒警惕地闪烁,往陈开心身后缩了缩。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李小龙和林正英最先赶到,看到这年轻男子,两人同时脸色一变。
李小龙的拳意瞬间锁定对方,却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空洞——他的意念探过去,如同石沉大海。
林正英手中的桃木剑嗡嗡作响,这是遇到极高层次“非人”存在的预警。
潘学斌、王世襄、高进等人迅速围拢过来。
“阁下何人?如何进入我领域核心?”潘学斌沉声问道,纯白薪火在掌心跃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年轻男子终于将目光从“杂锦汤仔”身上移开,缓缓扫视众人。他的目光在梅艳芳、张国荣、黄家驹等人身上略有停顿,似乎认出了他们,但并无波澜。
“我叫,”他轻轻开口,吐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的名字,“林黛玉。”
现场一片死寂。
林黛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那个文学人物?
“开玩笑吧?”周星驰的光团扭成问号,“林黛玉系小说人物啊大佬!点会死后变成灵魂?仲要系男仔?”
吴孟达小声嘀咕:“可能……可能系某个好钟意林黛玉,沉迷到将自己当成佢嘅灵魂?”
自称林黛玉的年轻男子(?)微微摇头:“我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林黛玉’。我是……‘概念’的凝聚。是无数读者对‘林黛玉’这个文学形象倾注的‘哀恸’、‘才情’、‘孤高’、‘早夭’等情感的集合体,在灵寂之地漫长岁月中,机缘巧合下诞生的……‘念灵’。”
概念凝聚体?念灵?
这个解释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王世襄却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绝世珍宝:“文学形象的集体意念凝聚体?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涉及到集体潜意识、文化符号的实体化……绝对是划时代的发现!”
高进快速计算:“概率极低,但理论存在可能。灵寂之地由执念与记忆构成,强大的、跨越时代的集体文化执念,确实可能孕育出特殊存在。”
潘学斌警惕不减:“那么,林……先生,你为何而来?”
林黛玉(暂且这么称呼)的目光再次投向纯白薪火,那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涟漪:“我感受到了……‘温暖’。不是虚幻的诗词之美,不是伤春悲秋的感怀,而是真实的、挣扎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你们的广播里,有痛苦,有恐惧,但也有对抗,有互助,有……活着的感觉。”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存在了太久,看尽了悲欢离合的戏剧,听够了风花雪月的哀叹。我本身,就是‘悲伤’与‘美’的化身。但我……有些厌倦了。”
他看向陈慧娴、蔡枫华、郑少秋这些身上还带着伤痕的灵魂:“你们的‘不完美’,你们的‘挣扎’,比任何完美的悲剧都更吸引我。所以,我来了。”
他伸出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掌心向上,一朵由纯粹意念构成的、晶莹剔透却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虚拟白色小花,缓缓绽放。
“我想……留下来。看看你们如何‘活着’。作为交换,”他看向潘学斌,“我可以帮助你们。我对‘情感’、‘记忆’、‘幻境’的认知,或许比你们想象的更深。毕竟,‘镜花水月’,本就是我的领域。”
镜花水月!
这个词让所有人心中一震!这不正是镜魔擅长制造的幻境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莫测的“念灵”,究竟是福是祸?
潘学斌看着那朵虚幻的小花,又看看林黛玉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广播的风暴,引来了预料之中的关注,也引来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存在。
星光山谷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而灵寂之地深处,镜魔的破碎镜面上,那道裂痕边缘,悄然浮现出一行细微的数据流:
“……检测到高浓度‘文学悲伤概念体’接近目标……威胁性:未知……建议: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