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开出两百米，林清婉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苏雨薇：林总，陈锦程追出来了，在后面拦车。
林清婉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陈锦程正站在路中间，西装外套都顾不上整理，对着车子大喊着什么。三年来，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
要停吗？司机问。
不用。她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头有点疼——昨晚一夜没睡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了。
她习惯性地想推眼镜，才想起刚才已经摘下来了。手指在空中停了一下，有点无措。三年养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林总，苏雨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法务部的人已经到民政局了。
这么快？
您忘了吗？这个方案准备了两个月。苏雨薇顿了顿，从您提出离婚那天就开始准备了。
林清婉睁开眼。对，两个月前，她第一次发现白璐怀孕。那天陈锦程带白璐去产检，她恰好路过医院。看着他小心翼翼扶着白璐的样子，她突然就累了。
不是嫉妒的那种累，是一种解脱的累。
让他们进去吧。她说，记得......
我知道，苏雨薇打断她，不要太过分，给陈家留点面子。
林清婉笑了笑。苏雨薇跟了她五年，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车子掉头，又开回民政局。
陈锦程还站在原地，看到车子回来，眼睛一亮。但车子没停，而是开到了另一个入口。
林清婉没下车，只是降下车窗：让律师团进去吧。
十分钟后，民政局大厅里。
陈锦程、陈母、白璐，三个人呆呆地站着，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七个律师，清一色的黑西装，为首的是江城最贵的金牌律师陈志明——时薪两万的那种。
陈先生，陈志明推了推金丝眼镜，我是林清婉女士的代理律师。这是真正的财产分割方案。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足有两指厚。
陈锦程接过来，刚翻开第一页，手就抖了。
云上集团51%股权......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等等！陈母尖叫起来，这不可能！云上集团的老板不是姓林吗？
陈志明微笑：是的，林清婉，林总。
她？白璐不敢置信，下意识地后退，她不是月薪八千的小职员吗？她自己说的！
林总的确在云上集团领八千月薪。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门口，苏雨薇走进来。
二十六岁，齐肩短发，职业套装，手里抱着平板电脑。传说中云上集团的美女助理，多少富二代想约都约不到的那个。
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作为董事长，林总认为自己不需要太高的工资。这叫格局，不过陈先生可能不懂。
陈锦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清婉她......
林总。苏雨薇纠正他，陈先生，请注意称呼。
陈母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这......这怎么可能......
陈志明继续翻文件：第二页，是林总的个人资产清单。除了云上集团，还包括十七家全资子公司，市值合计......他顿了顿，1100亿。
白璐的脸彻底白了。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三年前，苏雨薇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林总为了陈先生，隐姓埋名。她说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想要一个简单的家。
她看向陈锦程：结果呢？您给了她什么？冷暴力、忽视、背叛。
我不知道......陈锦程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她从来没说过......
她需要说吗？苏雨薇冷笑，三年来，您有真正关心过她吗？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知道她晚上失眠吗？知道她对猫毛过敏，却因为您妈养猫，每天吃过敏药吗？
陈锦程愣住了。
他真的不知道。
陈母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前年锦程集团资金链断裂，突然有神秘资金注入......
2亿。苏雨薇说，林总的个人账户。
去年供应商突然主动降价......
林总打的招呼。
还有那个政府项目......
林总的关系。
每说一句，陈锦程的脸就白一分。原来这三年，他所谓的商业头脑，他引以为豪的成功，都是......
清婉！他突然冲向门口，清婉，我们谈谈！
两个保镖拦住了他。
林清婉这才从车上下来，缓缓走进大厅。
三年来，她第一次穿回自己的衣服——不是陈母买的那些朴素大方的地摊货，而是订制的套装。不是什么大牌，就是合身，剪裁得体。
人靠衣装。换了衣服的林清婉，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强势，而是一种从容的自信。
清婉，陈锦程挣扎着想要靠近，我们三年的感情......
什么感情？林清婉打断他，声音很轻，是你每天加班到深夜不回家的感情？还是你带白璐去产检的感情？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厚厚的文件：陈锦程，我不恨你。真的。
那我们......
因为恨需要感情。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而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陈锦程的手垂了下去。
哦，对了。林清婉像是想起什么，差点忘了正事。
她看向苏雨薇：通知云翔科技，与锦程集团的供货合同到期不续。
什么？！陈锦程脸色大变。
云翔科技是锦程集团最大的供应商，占了60%的采购份额。没有云翔，锦程集团撑不过一个月。
云翔科技......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也是你的？
全资子公司。苏雨薇代为回答，三年前收购的，花了8个亿。目的就是为了......她看了眼林清婉。
林清婉摆摆手：不用说了。
没错，三年前收购云翔，就是为了帮陈锦程。可笑的是，陈锦程一直以为是自己谈判能力强，拿到了最优惠的价格。
还有，林清婉继续说，通知各家银行，锦程集团的贷款风险重新评估。
陈母彻底崩溃了：清婉！不，林总！求求你，锦程集团是陈家三代的心血......
陈老太太，林清婉第一次直视她，三年前，我第一次去你家，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陈母愣住了。
你说，这种出身的女人，给她一口饭吃就该感恩戴德了。林清婉笑了笑，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她转身要走，陈锦程突然跪下了。
整个大厅的人都惊呆了。
堂堂锦程集团的总裁，江城商界的青年才俊，就这么跪在大庭广众之下。
清婉，我错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林清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她又想推眼镜了，但忍住了。有些习惯要改，有些过去要放下。
陈锦程，你知道我这三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陈锦程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轻声说，有些人，不值得。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陈锦程撕心裂肺的声音：清婉！林清婉！
还有白璐歇斯底里的尖叫：都是你！都怪你！
砰——
是巴掌声。白璐打了陈锦程一耳光。
林清婉没有回头看，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上车后，苏雨薇小心地问：林总，真的要这么做吗？锦程集团会破产的。
林清婉靠在座椅上，突然就累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累。
雨薇，她闭上眼睛，你知道养一盆花最难的是什么吗？
浇水？施肥？
不。林清婉摇摇头，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当一盆花已经烂根了，再怎么浇水都救不活。
苏雨薇沉默了一会儿：那盆君子兰，您还要去拿吗？
林清婉睁开眼，笑了：不用了。就让它留在那里吧，反正......
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她脸上：反正春天来了，我可以种新的。
车子缓缓驶离。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