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油途：百里驰援的重油守护
1998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急些。入夜后，河北沧州的中核石化储运站灯火通明，油罐车司机贺黎明正围着那辆“解放”牌油罐车转圈圈，手里的强光手电在雪幕里划出一道亮线，照得车身上“重油运输”四个红色大字格外醒目。车斗里装满了30吨重油，是山西大同某加油站急等着用的供暖储备油，老板董玉良站在值班室门口，裹着厚棉袄朝他喊：“黎明，路上慢点，雪大就找地方歇，别硬开！”
贺黎明应了声，拉开车门坐进去。方向盘冰凉，他搓了搓手，拧开钥匙——发动机“突突”响了两声，稳稳启动。车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在为这趟夜途伴奏。他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晚上7点整，按照正常速度，明天凌晨4点就能到大同加油站，赶在早高峰前卸完油，一点不耽误事。
董玉良站在原地，看着油罐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雪夜里，才转身回值班室。桌上的搪瓷杯里，茶水已经凉了，他重新续了热水，心里却总有些不踏实。最近华北地区普降大雪，不少路段都结了冰，他给大同加油站的王老板打了个电话：“老王，我们的车已经出发了，预计明天凌晨到，你那边卸油的准备做好，要是雪太大，咱再商量。”
电话那头的王老板笑了：“董哥放心，我让伙计们把卸油口都清理干净了，就等你这车油呢！最近降温，加油站的重油库存快见底了，周边的工厂和居民楼都等着供暖，可不能断供。”
挂了电话，董玉良坐在椅子上，盯着墙上的地图——从沧州到大同，400多公里的路，一半是国道，一半是山路。他想起贺黎明刚入职时的模样，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眼神亮得很，说“就想开车跑遍全国，把该送的货都安全送到”。这几年，贺黎明跑过的运输线，从没出过差错，可今晚的雪，实在太大了。
此时的贺黎明，正行驶在国道上。雪越下越密，能见度不足50米，他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每小时30公里，双闪灯一直亮着，像茫茫雪夜里的一盏孤灯。车窗外的村庄早已沉睡，只有偶尔路过的货车，会鸣两声喇叭，算是打招呼。他摸出怀里的馒头，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啃了两口，心里想着：等卸完油，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再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凌晨1点，油罐车驶进山西境内的山区路段。这里的路更难走，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路面结了层薄冰，车轮压上去，偶尔会发出“咯吱”的打滑声。贺黎明握紧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面，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知道，车斗里的30吨重油，不仅是加油站的储备，更是无数家庭的供暖希望，半点不能马虎。
突然，发动机“哐当”响了一声，接着就没了动静。贺黎明心里一紧，赶紧踩下刹车，拉上手刹。他拧开钥匙，反复试了几次，发动机只发出“突突”的喘息声，再也启动不了。他推开车门跳下去，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衣领，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他绕到车后，打开引擎盖，强光手电照进去，只见发动机的油管冻裂了，柴油正顺着裂缝往外渗，在雪地里凝结成一层白霜。“坏了！”贺黎明心里咯噔一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区，连个修车铺的影子都没有，可车斗里的重油，还等着送到加油站呢！
他掏出手机，信号只有一格，勉强能拨通电话。他第一个打给董玉良，声音里带着急：“董哥，车坏了！在山西境内的山区路段，离大同加油站还有不到100公里，油管冻裂了，我自己修不了！”
电话那头的董玉良，刚眯了一会儿，听到这话，瞬间清醒了：“黎明，你别慌！先待在车里，别冻着，我现在给大同的王老板打电话，让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附近找个汽修厂，派救援车过去！”
挂了贺黎明的电话，董玉良立刻拨通王老板的号码。此时的王老板，也没睡，正守在加油站里，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接到董玉良的电话，他也急了：“董哥，你别急，我想想！离那路段最近的汽修厂，在20公里外的镇上，我认识那家汽修厂的李师傅，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过去！”
王老板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雪还在下，他踩着没过脚踝的雪，跑到办公室隔壁的宿舍，叫醒了值班的伙计：“你跟我一起，去镇上找李师傅，贺师傅的油罐车坏在山里了，30吨重油等着送过来，不能耽误！”
两人冒着大雪，开着加油站的面包车，往镇上赶。路面结冰，面包车走得很慢，20公里的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凌晨2点半，他们终于赶到了李师傅的汽修厂。李师傅已经睡了，被敲门声吵醒，听王老板说明情况，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就往救援车上搬工具：“走！油罐车坏在山里，可不能耽误，那是救命的油！”
救援车出发了，王老板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七上八下。他想起去年冬天，大同下了场暴雪，加油站断了三天油，周边的工厂停了产，居民楼里的暖气也凉了，不少老人孩子都冻感冒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悲剧重演。
贺黎明坐在油罐车里，暖气早就停了，他裹紧了棉袄，还是觉得冷。他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信号依旧不好，只能偶尔收到两条董玉良发来的短信：“王老板已经去联系汽修厂了，别急”“救援车已经出发，很快就到”。他看着车窗外的雪，心里既着急又感动——董哥和王老板，为了这车油，大半夜的还在奔波，自己一定要守好这台车，等救援车来。
凌晨3点半，远处传来了救援车的警笛声。贺黎明心里一喜，推开车门跳下去，朝着警笛声的方向挥手。很快，救援车就到了，李师傅跳下车，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说：“贺师傅，别着急，我先看看情况！”
李师傅打开引擎盖，用强光手电照了照，说：“油管冻裂了，得换根新的。我带了备用油管，咱们赶紧修，争取早点上路！”
贺黎明赶紧搭手，帮李师傅递工具。雪还在下，两人的头发和眉毛很快就结了层白霜，手冻得不听使唤，就放在嘴边哈口气，接着干。王老板站在一旁，给他们递热水，时不时帮着清理引擎盖上的积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5点半，新的油管终于换好了。李师傅拧开钥匙，发动机“突突”响了两声，稳稳启动了！贺黎明激动得拍了拍李师傅的肩膀：“李师傅，太谢谢你了！你可是救了急了！”
李师傅笑了：“谢啥！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能用上暖气，应该的！路上慢点，雪还没停，注意安全！”
贺黎明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去。他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凌晨5点40分，按照现在的速度，早上8点前，肯定能赶到大同加油站。
救援车在前头引路，油罐车跟在后面，慢慢驶离了山区路段。天渐渐亮了，雪也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泛着耀眼的光。贺黎明打开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早上7点半，油罐车准时抵达大同加油站。王老板带着伙计们，早就等在卸油口旁。看到油罐车，王老板赶紧迎上去：“贺师傅，辛苦了！一路上没少受罪吧？”
贺黎明笑了：“不辛苦，都是应该的！赶紧卸油吧，别耽误了供暖。”
伙计们立刻行动起来，连接卸油管，打开阀门——重油顺着管道，缓缓流入加油站的储油库。早上8点整，最后一滴重油卸完，储油库的仪表盘显示，库存已满。王老板看着仪表盘，激动得握住贺黎明的手：“贺师傅，太感谢你了！有了这车油，咱们加油站又能正常供应了，周边的老百姓和工厂，都能暖暖和和的了！”
贺黎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暖暖的。他掏出手机，给董玉良打了个电话：“董哥，油已经卸完了，准时送到，你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董玉良，听到这话，长长舒了口气，笑着说：“好！好！辛苦你了，黎明！卸完油就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等雪停了再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贺黎明站在加油站的院子里，看着远处居民楼的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心里格外踏实。他想起昨夜的风雪，想起董玉良的牵挂，想起王老板和李师傅的驰援，忽然觉得，这趟艰难的夜途，不仅送了一车重油，更送了一份温暖——一份属于普通人的、守望相助的温暖。
雪还在下，却不再那么冰冷。贺黎明知道，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再大的风雪，再难的路，都能走过去。而他，也会继续开着油罐车，把该送的货，安全送到每一个需要的地方，就像他当初入职时说的那样：“把该送的货都安全送到，让每一份期待，都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