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晓的终局谈
黄土坡的风裹着沙,拍在村委会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发出“呜呜”的响。万玉晓坐在长条木凳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裤缝——裤子是三年前买的,膝盖处磨出了毛边,他特意挑了条深色的,想遮遮寒酸。对面的高秀莲穿着件崭新的紫色羽绒服,领口的毛领蓬蓬松松,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袖口露出的手链,水钻在昏沉的光里闪着亮,刺得他眼睛发疼。
“你考虑好了是吧?”万玉晓先开了口,声音比窗外的风还冷。这几天他没怎么合眼,夜里总想起小远抱着他脖子问“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模样,心像被钝刀割着,疼得连呼吸都轻了。
高秀莲没抬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着,语气漫不经心:“考虑好了。我做的事,我不后悔。”
“那我又是谁呢?”万玉晓突然问。这话堵在他心里好几天了——他是她的丈夫,是小远的爹,是跟她同床共枕过五年的人,可现在,在她眼里,他像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高秀莲终于抬了头,眼神里满是诧异,仿佛他问了个多荒唐的问题:“你是谁?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这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万玉晓的心里。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他是谁呢?是那个没本事给她买羽绒服、没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的丈夫,是那个连孩子学费都凑不齐、连话费都交不起的男人,在她眼里,大概早就不配被称作“丈夫”了。
“那你又把咱们这段婚姻看作什么呢?”万玉晓的声音带着颤,还抱着最后一点期待——他想听到哪怕一丝愧疚,哪怕一句“是我对不起你”,可他等来的,只有更锋利的刀。
“看作什么?”高秀莲嗤笑一声,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声音陡然拔高,“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连基本的物质生活都给不了我,我有想法又怎么样了?我想过好日子,有错吗?”
她的话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吃了碗面”一样平常,可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扎在万玉晓的心上。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曾经穿着碎花衬衫、腼腆笑着说“我相信你”的高秀莲,曾经在他感冒时连夜骑车买药的高秀莲,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把出轨说得理直气壮,把背叛说得义正言辞,仿佛错的不是她,是那个没本事的他。
“我和他们交往,无非就是图他们的钱。”高秀莲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点炫耀,“他们愿意给我买衣服,愿意给我钱花,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怎么了?总比跟着你强,跟着你,除了受穷就是受气!”
“他们?”万玉晓的心脏猛地一缩,原来不止一个。他想起那些躲在洗手间里的电话,想起那些陌生的香水味,想起那条“昨晚我好幸福”的短信,原来他一直活在谎言里,活在她的算计里。
他看着高秀莲,忽然觉得她面目全非。眼前的人,穿着光鲜,说着刻薄的话,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影子?他心里隐隐作痛,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忍不住想,若当初他们没有经人介绍,若当初他没有因为那段失败的感情而随便找个人将就,若当初他们彼此坦诚,没有隐瞒,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他想起以前认识的那个短发女人,虽然最后也离开了他,可至少坦诚——她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直白得让他疼,却没有欺骗。可高秀莲不一样,她一边享受着他的付出,一边偷偷跟别人来往,一边抱怨他没本事,一边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万玉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对我,对小远,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愧疚?舍不得?”高秀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万玉晓,你别跟我来这套。要不是看在小远的份上,我早就跟你离婚了。现在我跟你说清楚,离婚后,小远归你,我每个月给五百块抚养费,多了没有。我以后的日子,跟你没关系,你也别再来找我。”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万玉晓的头顶浇到脚底,把他最后一点念想也浇灭了。他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心,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就再也无法弥补了。他以为的婚姻,是两个人携手并肩,是“择一人终老”,可在高秀莲眼里,婚姻不过是“穿衣吃饭”的工具,是她追求更好生活的跳板。
“好。”万玉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答应你。离婚后,小远归我,你不用给抚养费,以后也不用来看他——我怕你教坏他。”
高秀莲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别迟到。”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往外走,紫色的羽绒服扫过木凳,带起一阵风,风里还带着那股陌生的香水味,呛得万玉晓嗓子发紧。
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只剩下万玉晓一个人。窗外的风还在吹,玻璃上的沙粒被吹得沙沙响,像在嘲笑他的狼狈。他坐在木凳上,看着空荡荡的对面,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想起和高秀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想起她腼腆的笑容,想起她在他生病时的照顾,想起他们结婚时的誓言,想起小远出生时她抱着孩子的模样。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疼,让他遗憾。
若当初彼此不认识,那该多好。若当初高秀莲能坦诚一点,那该多好。若当初他没有将就,那该多好。可人生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他知道,他很难再释怀,很难再和自己和解。这段婚姻,像一道深深的疤,刻在他的心上,无论过多久,都会隐隐作痛。可他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里——他还有小远要养,还有老娘要照顾,还有欠的债要还。
万玉晓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沉,把黄土坡染成了一片金黄色。他知道,以后的路会很难,可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小远,为了老娘,也为了自己。
他推开门,走进风里。风还是那么冷,可他的脚步却比来时稳了些。他知道,这段错误的婚姻终于要结束了,虽然带着伤痛,但至少,他可以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