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灰雾凝在空中,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呼吸。我站在裂谷对岸,脚底的石面微微发烫,心口那枚印记却冷得厉害。仙缘镜贴在胸前,光晕断续闪烁,红线还悬着,但边缘已经开始扭曲。
叠风站在我身侧,剑尖拄地,右手虎口裂开,血顺着剑柄流下。他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我,眼神里有警觉,也有询问。
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
“不是归墟自己变了。”我低声说,“是有人在用它的规则设障。”
话音刚落,前方那块新出现的黑色石碑表面忽然泛起波纹,像是水面被无形的手拨动。一道人影从碑中缓缓剥离,没有脸,也没有身形轮廓,只是一团流动的黑雾,缠绕着细密的丝线,那些丝线延伸出去,扎进四周虚空。
他悬浮着,离地三寸,每动一下,空间就轻轻震一次。
“止步。”声音不是从一处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像是回荡在骨头里的低语,“你们不该拿到‘本源之种’。”
我握紧了怀中的种子。它还在跳,和仙缘镜之间那种拉扯感越来越强。我盯着那团黑影,问:“你是谁?”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掌心对着我们。空气立刻变得沉重,像是有千斤重物压在肩上。我膝盖一沉,差点跪下,叠风伸手扶住我的手臂。
“留下种子。”他说,“可放尔等离去。”
我冷笑一声:“你说拿就拿,你以为这是市集讨价?”
黑影不动,声音依旧平静:“你们所救之残魂,不过是历史尘埃。而我所守之局,关乎四海八荒存续根本。”
我心头一震。这话不像随口威胁,倒像是某种宣誓。他不是为了抢夺,而是为了阻止。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不是我想干什么。”他缓缓向前一步,“是你们正在做错事。本源之种一旦离墟,东皇钟封印将松动,万劫不复。”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不再开口,只是抬手一挥。刹那间,四周空间开始错位。原本稳定的浮台突然分裂,彼此拉开距离。头顶灰雾翻滚,降下一片片透明区域,踏入其中的人动作立刻变慢,像被冻在冰里。
叠风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拽向左侧一块浮台。我们刚跃过去,脚下原来的位置就被一道黑色锁链贯穿,整块岩石炸成碎末,坠入下方黑洞。
“不能硬拼。”我喘着气说,“他在利用整个归墟作战。”
叠风点头,握剑的手更紧。他盯着黑影,忽然出剑。一式“破虚”斩出,剑气直取对方胸口。可那黑影身体如水波般荡开,剑气穿体而过,竟被导入地下,远处一根晶柱轰然崩塌,反震之力逼得叠风连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
我立刻明白,他的攻击无效。这人不是实体,也不是单纯的灵体,他与归墟融为一体,每一寸空间都是他的屏障。
我闭眼,试着调动心口印记。温热感已经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压迫。我强行催动一丝灵力,想要唤醒它与仙缘镜的共鸣。可就在那一瞬,黑影猛然转头,目光如针刺来。
印记骤然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捏住。
我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手按住心口。叠风立刻挡在我前面。
“别再试了。”黑影说,“那印记是我留下的伏笔,你以为真是馈赠?”
我愣住。
“父神残魂临终前,确实想赐你指引。”他声音低了几分,“但他不知道,我早已埋下暗线。时空印记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帮你们离开。”
我脑子嗡的一声。
难怪刚才它会突然降温,难怪仙缘镜信号紊乱。这不是故障,是被控制了。
“你到底是谁?”我声音发紧。
“我是最后一个守门人。”他说,“守护归墟不被扰乱,守护封印不被触碰。你们带不走本源之种,也走不出这片虚空。”
我盯着他,忽然问:“如果那是错的呢?如果封印本身就是个谎言呢?”
他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笑了。那笑声没有温度,像是风吹过枯骨。
“你们总以为自己在救人,在救世。”他说,“可你们连真相是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他双手抬起,周身黑雾暴涨,化作无数细丝刺入虚空。刹那间,四周空间彻底重组。通往出口的红线在仙缘镜中剧烈抖动,继而断裂。脚下地面裂成七块,各自漂浮,相距越来越远。头顶降下更多静止之域,叠风刚跃起躲避,左腿就被困住,整个人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我独自站在一块浮台上,四周全是虚空。
黑影缓缓靠近,每一步都让空间塌陷一分。他抬手指我:“交出种子,否则你将永远留在这里。”
我没有动。
本源之种在我手中发烫,仙缘镜也在震。它们在抗拒,哪怕被压制,也不愿屈服。
“我不信你。”我说,“你说封印不能动,可墨渊当年封印擎苍,也是为了苍生。你凭什么决定什么该留,什么该毁?”
“凭我活了九万年。”他声音冷下来,“凭我看见过三次轮回崩塌,凭我亲手埋葬过七个试图带走种子的人。”
我咬牙:“那你告诉我,父神残魂为何要把它交给我?”
“因为他被蒙蔽了。”黑影说,“他以为你能改变结局,可结局从来不变。每一个拿到种子的人,最后都打开了地狱之门。”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那你现在杀我,不就行了?何必废话?”
他停顿了一下。
“我不想杀你。”他说,“我只是不想看你重蹈覆辙。”
我握紧种子,一字一句地说:“可我偏要试试。”
话音未落,我猛地催动灵力,将本源之种的力量引向仙缘镜。两者碰撞的瞬间,一股冲击波扩散开来。浮台震动,黑影身影晃了一下。
叠风趁机挣脱静止之域,从半空跌落,滚到另一块浮台上,勉强站起。
黑影眼神变了。他不再说话,抬手一指,两股时空乱流自左右夹击而来。我迅速举起仙缘镜,护盾刚成,乱流已至。冲击之下,我整个人撞上身后断裂的晶柱,肋骨处传来钝痛,嘴里有腥甜。
叠风横剑格挡另一股乱流,却被掀飞数丈,背部重重砸在石壁上,剑脱手飞出,插进地面。
我们双双倒地,喘息粗重。
黑影缓缓走来,脚不沾地,黑雾缠身。他低头看着我,声音低沉:“你们以为是在拯救苍生?实则正在打开地狱之门。”
我撑着地面坐起,抹去嘴角血迹。仙缘镜掉在一旁,镜面裂痕更深,光几乎熄灭。本源之种还在手中,滚烫得几乎握不住。
“你说的话……”我抬头看他,“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静静站着。
“因为真正想守护天下的人。”我慢慢站起,把种子按回怀中,“不会拦着别人往前走。”
他没动。
我看着他,又说:“你不是守门人。你是囚徒。”
他眼神微动。
我抓住叠风的手,将他拉起。他的剑还在远处,但我们已经顾不上了。我盯着黑影,一步步后退。
“我们会走出去。”我说,“不管你要拦多少次。”
黑影终于开口:“你们走不出去。”
他抬手,四周空间再次扭曲。浮台开始旋转,彼此交错。出口的方向彻底混乱。仙缘镜再也映不出任何路线。
叠风靠在我身侧,呼吸沉重。他的右臂旧伤撕裂,血浸透衣袖。
我握紧他的手。
黑影站在中央,黑雾翻涌,像一场未落的雨。
我忽然感觉到,怀中的本源之种,跳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