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冲天。
那是慕容宇捏碎血玉的一瞬。
没有爆炸的轰鸣，没有能量的波澜。
那块雕刻着骷髅的血玉在他掌心化作粉末，随后变成了一道只有指头粗细的红线。
这红线不取人头，不碎人身，它像是一条活着的毒蛇，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万器归宗塔刚刚开启一丝缝隙所泄露出的混沌气息，甚至无视了挡在最前方的萧尘。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苏婉清。
“给我死！！”
慕容宇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嘶吼。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从双脚向上融化，血肉变成脓水，骨骼化为飞灰。但他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里，全是癫狂的快意。
他在赌。
赌萧尘救不了。
赌这献祭了金丹中期修士所有生命本源的一击，能拉上那个女人垫背。只要苏婉清死，萧尘必乱；萧尘一乱，这群人都要给他陪葬。
“婉清！”
萧尘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了那道红线。
太快了。
快到连思维都跟不上，快到连神识都来不及捕捉。
万器归宗塔的塔门才刚刚开启一道缝隙，里面的东西还没出来，这道红线就已经穿过了塔身的防御范围。
救不了？
不。
必须救。
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权衡利弊。
这是一种刻在骨头里、融进血液里的本能。
萧尘原本正在结印的双手猛地松开，任由那刚刚打开一丝的塔门重新合拢，任由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震碎他经脉。
他脚掌猛踏地面。
“砰！”
玉石台阶炸裂。
萧尘的身影消失了。
他没有用任何身法，就是纯粹的肉身爆发，像是一颗炮弹，硬生生横移了三尺。
挡在了苏婉清的身前。
“噗。”
一声轻响。
像是烧红的铁钎插进了豆腐里。
那道原本射向苏婉清眉心的红线，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萧尘的胸膛。
护体灵气？纸糊的。
混沌之体？没用。
这是针对灵魂的必杀诅咒，是规则层面的抹杀。
红线穿胸而过，带起一蓬滚烫的鲜血。
“哗啦。”
鲜血泼洒。
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全部溅在了苏婉清的脸上。
那一刻。
世界安静了。
风停了，云止了。
连慕容宇那癫狂的笑声，连萧炎风惊恐的怒吼，连周围空气中流动的血色诅咒，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婉清呆呆地站着。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流进她的嘴角。
咸的。
腥的。
那是……萧尘的血。
“萧……尘？”
苏婉清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
她看着面前那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总是挡在她前面、总是把所有危险都扛在肩上的背影，晃了晃。
然后。
倒了下来。
“啪嗒。”
萧尘重重地摔在苏婉清的怀里。
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前后透亮的黑洞。伤口周围没有血流出来，因为所有的血肉在一瞬间就被那股恶毒的诅咒之力烧焦了。黑色的咒纹像是一条条蜈蚣，顺着伤口向他的脖子、向他的脸庞蔓延。
“咳……”
萧尘张开嘴，想要说话。
但涌出来的只有破碎的内脏块和黑色的血沫。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那种光芒，那种总是充满自信、充满智慧、仿佛天塌下来都能顶回去的光芒，正在迅速熄灭。
“别……别看……”
萧尘抬起手，想要去遮苏婉清的眼睛。
手抬到一半。
垂了下去。
“萧尘！！”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旁边传来。
是柳青青。
她疯了一样冲过来，双手泛起绿色的光芒，拼命地按在萧尘的伤口上。
“生机……给我生机！！”
柳青青哭喊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师兄你别死……求求你别死……”
没用。
那绿色的生命灵力刚一接触到伤口，就被黑色的咒纹吞噬得干干净净。
这是死局。
苏婉清没有哭。
她甚至没有动。
她只是保持着那个抱着萧尘的姿势，跪在地上。
她的手摸到了萧尘渐渐变冷的脸庞。
那一抹温热的血迹，在她的脸上慢慢干涸，变成了一块刺眼的红斑。
看着这张脸。
看着这个场景。
“咔嚓。”
苏婉清的脑海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脆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是一道锁。
一道锁住了她灵魂、锁住了她过往、锁住了她真我的枷锁。
在这极致的悲痛和刺激下。
崩断了。
“轰——！！”
无数画面，像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她的识海。
……
“陛下，快走！！”
画面里。
不是这登龙台，也不是这青云宗。
那是一座燃烧的金殿。
无数身穿黑甲的修士，驾驭着飞剑，如同蝗虫过境，遮蔽了天空。
一个身穿染血白袍的男人，挡在她的身前。
那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断剑，浑身插满了羽箭，像是一只刺猬。
但他一步不退。
“婉清……活下去……”
男人回过头。
那张脸。
那是萧尘的脸。
虽然更成熟，更沧桑，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和现在倒在她怀里的这个少年，一模一样。
“噗！”
一柄长枪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鲜血溅了她一脸。
同样的温度。
同样的腥味。
同样的……绝望。
“不！！！”
画面里的那个女人，那个穿着帝袍、头戴凤冠的女人，发出了令天地变色的哀鸣。
……
现实与记忆重叠。
前世与今生交汇。
苏婉清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
那双原本清澈、温柔的眸子，变了。
黑色的瞳孔瞬间褪色，变成了极致的冰蓝色。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
那是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寒月，是万年不化的冰川，是漠视众生的神祗。
“呼——”
起风了。
这风不是从天上吹来的，而是从苏婉清的体内吹出来的。
风过之处。
白霜铺地。
原本笼罩在登龙台顶端的血色诅咒光柱，在这股寒风面前，竟然被冻结了。
没错。
光，被冻住了。
那些扭曲的鬼脸，那些流动的血气，全部凝固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座座诡异的冰雕。
“这……这是什么？”
正在疯狂大笑的慕容宇，笑声戛然而止。
他仅剩的半截上半身趴在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冷。
一种连灵魂都要被冻裂的寒冷，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想动。
动不了。
他想说话。
张不开嘴。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那正在献祭燃烧的灵魂之火，竟然在这股寒意下，正在一点点熄灭。
“踏。”
苏婉清把萧尘轻轻放在地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怕惊醒了熟睡的爱人。
然后。
她站了起来。
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银白色。
发丝飞舞。
每一根发丝都像是一把利剑，割裂着周围的空间。
她转过身。
看向慕容宇。
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
甚至没有仇恨。
只有一种……看着尘埃的冷漠。
“是你。”
苏婉清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脆悦耳，而是带着一种古老的威严，重叠，宏大，像是从万古岁月之前传来。
“是你，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