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琳没再打扰他，就这么静静地靠着，目光落在文件上那些熟悉的术语和坐标上，思绪却有些飘远。野人山的黑暗、峡谷的惊险、那个被投入黑暗的小盒子……画面纷至沓来，但奇怪的是，此刻回想起来，恐惧和后怕已经淡去，更多的是任务完成后的踏实，以及……对身边这个男人的全然的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雷战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看完了？”谭晓琳问。
“嗯。”雷战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她。她靠在他臂弯里，仰着脸，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颊边，眼神清澈，带着关切。
他抬手，很自然地用手指将她颊边的湿发拨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廓。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旅里……没说什么吧？”谭晓琳还是忍不住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家居服的袖口。
雷战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包在掌心。“能说什么？任务完成，目标达成，我方零重伤。”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至于手段……非常规情况，非常规处置。结果可控，就是正确的选择。”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你做得很好，晓琳。”
再次听到他肯定的评价，谭晓琳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没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他肩窝里，蹭了蹭。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让雷战的眼神软了软。他放下文件，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搂住。另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吹风机，插上电。
“坐好，吹头发。”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谭晓琳顺从地坐直身体。温热的风和着他手指在她发间穿梭的触感传来，力道不轻不重，偶尔按摩一下头皮，舒服得让她几乎喟叹出声。她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被他细心照顾的时刻。
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声响。等头发吹得七八成干，雷战关掉吹风机，房间重新陷入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虫鸣和彼此贴近的呼吸声。
谭晓琳转过身，面向他。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眼底深处不加掩饰的、经过一夜休整后重新燃起的炽热光芒。那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空气无声地升温。
没有犹豫，也没有试探，雷战低下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像清晨那般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直接、深入、充满了确定性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的手臂收紧，将她完全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插入她半干的发间，托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谭晓琳也立刻回应。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短硬的发茬。唇齿交缠间，是熟悉的、令人心悸的亲密。彼此的气息、温度、甚至心跳都仿佛交融在一起。这是一个不带任何任务压力、纯粹属于夫妻之间的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深刻入骨的思念，以及压抑许久的情感激流。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雷战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地喷拂在她脸上，眼神幽暗如深潭，里面翻滚着清晰可见的欲望。
“雷战……”谭晓琳喘息着，脸颊绯红，眼眸水润。
雷战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身体的骤然悬空让谭晓琳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贲张和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随即俯身压了下来，吻再次落下，比刚才更加激烈。
衣衫在喘息和摩擦声中凌乱。彼此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迅速点燃了空气。他们的身体对彼此都太过熟悉，每一个敏感点，每一次轻微的颤栗，都了然于心。但这一次，似乎又有些不同。少了些平日的克制，多了些失而复得后的放肆和急需确认彼此存在的迫切。
他的吻从她的唇蔓延到下巴、脖颈、锁骨……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滚烫的印记。手掌带着薄茧，抚过她腰际流畅的曲线，引起她一阵阵战栗。谭晓琳也毫无保留地回应着，手指在他宽阔坚实的背肌上划过，感受着那下面蕴藏的惊人力量。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纠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细碎的呻吟，以及彼此身体最原始的共鸣。汗水交织，气息相融，所有的疲惫、紧张、后怕，都在这一刻被最亲密的方式宣泄、抚平。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浪潮终于缓缓平息。
雷战将她汗湿的身体搂在怀里，两人都喘息未定。他拉过薄被盖住彼此，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动作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满足。
谭晓琳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脸颊贴着他汗湿的胸膛，听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有力心跳，只觉得无比安心和踏实。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却有一种奇异的、焕然一新的清明。
“睡吧。”雷战在她头顶印下一吻，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
“嗯……”谭晓琳含糊地应了一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很快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雷战却没有立刻睡着。他借着月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微湿的鬓角，眼神深沉而复杂。有骄傲，有心疼，有庆幸，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守护之意。
良久，他才闭上眼，将她搂得更紧，一同沉入安眠。
翌日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生物钟依旧精准，但休整期的松弛感让醒来的过程变得格外慵懒。
谭晓琳先一步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腰间沉甸甸的重量和身后紧贴着的、坚实温暖的胸膛。雷战的手臂环抱着她，呼吸平稳悠长，显然还在沉睡。从她归队参加特训，到通过复考，再到刚刚结束的“捕风”行动，快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要么各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要么在任务中神经紧绷，像这样毫无负担、相拥而眠的清晨，屈指可数。
她没有立刻动弹，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享受这难得的宁静。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和淡淡的、属于他的独特味道，让她感到无比心安。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张小小的全家福上——穿着军装的她和雷战，中间抱着笑容灿烂的、当时才几个月大的晨晨。算算日子，快两个月没见儿子了。思念如同潮水，瞬间涌上心头，带着一种近乎酸楚的急切。
今天，终于能见到儿子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片柔软又有些发紧，忍不住轻轻动了动，想转过身。
刚一动，腰间的手臂就收紧了，头顶传来雷战带着刚醒时沙哑的声音：“醒了？”
“嗯。”谭晓琳顺势转过身，面对着他。晨光中，他冷硬的五官似乎被柔和了些许，眼底还有未散尽的睡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很自然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还早，再躺会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的慵懒。
“睡不着了，”谭晓琳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胸前的睡衣布料，“快两个月没见晨晨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们。”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忐忑和期待。两个月，对成年人来说或许不长，但对一个不到一岁、正在飞速成长和认知世界的孩子来说，足以发生很多变化。
雷战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妈天天跟他念叨爸爸妈妈，视频也经常打。记肯定是记得的，”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了些，“就是可能需要点时间重新熟悉。别急。”
这话既是安慰她，也是提醒自己。铁血的军人，面对久未见面的幼子，心底同样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赶紧起来收拾吧，早点出发。”谭晓琳推了推他，像是要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怯意。
雷战也没再赖床，两人几乎同时起身。简单的洗漱后，开始各自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
谭晓琳打开衣柜和储物柜，一边挑拣一边忍不住念叨，语速比平时快：“这两个钙片给妈，她上次电话里提过一嘴……这盒新玩具是托人从国外带的，适合他这个月龄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哎呀，他现在的衣服尺码是不是又变了？带两件大的吧……还有这些绘本，上次视频看他好像对彩色的东西感兴趣了……”快两个月的分离，让她恨不得把错过的一切都补上，焦虑和爱意交织在琐碎的准备中。
雷战在另一边检查着车钥匙和简单的行李，听着她难得有些絮叨的安排，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地将她拿出来的、堆积如山的东西进行筛选和归类，将最必需和合适的装进一个大旅行袋里，动作沉稳有序。
“你的作训服要不要带一套回去洗？基地这边……”谭晓琳拿着他一套换下的作训服问。
“不用，放这儿就行，回来再处理。”雷战接过衣服，放回原处，“带太多反而累赘。晨晨用的东西，妈那边肯定都有准备。我们人回去，比什么都强。”
他的话总是能精准地抓住重点，让人安心。谭晓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从那种恨不能把整个超市搬回去的冲动中冷静下来。
简单吃过早餐，两人拎着不算多的行李，锁好院门，走向停在基地生活区停车场的那辆深色家用轿车。车子不算新，但保养得很好，是雷战用这些年攒下的津贴买的，为了偶尔回家方便。
坐进车里，熟悉的空间和气息让谭晓琳更加归心似箭，窗外的景色从郊野的农田逐渐变为繁华的街市。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导航偶尔发出的提示音。谭晓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紧张啊？”雷战目视前方，忽然开口。
谭晓琳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有点。怕他……不让我抱。”
“不会。”雷战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你是他妈妈。”
这话没什么逻辑，却奇异地安抚了她。是啊，她是妈妈，这是刻在血缘里的连接，不会因为两个月的分离而轻易割断。
车子驶入熟悉的军区大院，经过层层岗哨查验后，停在了谭晓琳父母家所在的楼下。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军官家属楼，外观朴实，但环境整洁清幽。
还没下车，谭晓琳就看到母亲的身影出现在三楼的阳台上，正朝下张望。她的心猛地一跳，推开车门就跑了下去。
“妈！”
“晓琳！小雷！”谭母看到女儿女婿，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连忙转身往屋里走，看样子是去开门了。
谭晓琳几乎是小跑着冲上楼梯，雷战提着行李跟在她身后，步伐依旧沉稳，但速度也明显快了不少。
家门打开，谭母已经站在门口，满脸笑意，眼眶却有些发红。“回来了回来了，快进来！”
“妈！”谭晓琳上前拥抱住母亲，鼻子有些发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谭母拍着女儿的背，连声说，又看向后面的雷战，“小雷，快进来，路上累了吧？”
“不累，妈。”雷战进门，将行李放在玄关，语气恭敬。
寒暄间，谭晓琳的目光已经迫不及待地扫向客厅。然后，她看到了。
客厅铺着的卡通爬行垫上，一个穿着浅蓝色连体衣、胖嘟嘟的小家伙，正扶着茶几边缘，努力地试图站起来。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过来，小嘴微微张着，露出几颗糯米般的小牙。
是晨晨！比视频里看着更结实，小脸肉乎乎的，头发也浓密了些。他显然对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有些困惑，小眉头微微蹙着，打量着他俩。
谭晓琳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慢慢走过去，在爬行垫边蹲下，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无害，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晨晨……宝贝，是妈妈呀。”
晨晨看着她，没动，也没哭，只是眨了眨眼，似乎在想什么。
旁边的谭母轻声哄道：“晨晨，看谁来了？是爸爸妈妈呀，天天在电话里看到的爸爸妈妈，回来啦。”
雷战也走了过来，蹲在谭晓琳身边。他没有像谭晓琳那样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冷硬的眉眼在看向小家伙时，是无法伪装的柔和。
晨晨的目光在谭晓琳和雷战脸上来回移动，小脑袋歪了歪。忽然，他松开了扶着茶几的手，摇摇晃晃地、朝着谭晓琳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小脚丫，但又因为没站稳，一屁股坐回了垫子上。
他也不恼，就坐在那里，仰着小脸，继续看着谭晓琳。然后，他伸出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朝着谭晓琳的方向，轻轻抓了抓，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咘……”
这个小小的、试图靠近和互动的动作，瞬间击溃了谭晓琳所有的防线。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柔软的小身子抱进怀里。
“晨晨……妈妈的晨晨……”她把脸埋在儿子带着奶香的小肩膀里，声音哽咽。
晨晨起初身体有点僵硬，但很快，也许是母亲怀抱的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安抚了他，他伸出小手，抓住了谭晓琳垂下来的头发，轻轻扯了扯，然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把小脸也贴了过来，蹭了蹭。
没有大哭大闹的抗拒，也没有全然陌生的疏离。这是一种带着好奇的试探，和血脉深处自然而然的亲近。这两个月的分离，并没有斩断母子间的纽带，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和耐心，重新连接。
雷战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妻儿，冷峻的唇角终于缓缓地、清晰地向上扬起。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覆在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晨晨抬起头，看向爸爸，又看了看妈妈，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紧张、硝烟与危险，都被这个纯粹的笑容驱散得无影无踪。家的意义，在这一方小小的客厅里，得到了最圆满的诠释。
谭母在一旁抹了抹眼角，笑着说：“看吧，我就说，孩子心里明镜似的。就是刚开始有点认生，熟悉一下就好了。快，别蹲着了，起来坐着。我去给你们倒水，做饭。今天咱们一家好好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