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贞便这样任由遇翡攥着手腕,眼见遇翡又开始口是心非地乱飞刀子,不恼反笑,“那么我听话的妻子——”
借着遇翡攥住她的力,稍稍倾身,凑到遇翡跟前,“平疆这步棋,走,还是不走?”
四目相对,烛火在二人眼中跳跃。
“走。”遇翡松了手,身子微微后仰,同李明贞拉开一些距离,“含章想走这步棋,我岂有不奉陪的道理,就是……”
遇翡装模作样,拍了拍胸口:“本王胆儿小,也愚笨,还要含章……替我开好路,扫清尾,不然……我可是很会掉链子的。”
李明贞闻言,唇角漾开一抹舒缓笑意,“自然。”
翌日黎明。
朝堂之上,莫名低低沉着一股肃杀的压抑。
韩敬一案查了个七七八,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查出一串人。
姜朝远激昂陈词,希望遇瀚能重判所有涉案人员,甚至于那些因收受贿赂而混乱的官职,都该一并肃清。
韩敬从全家流放变成了三族流放,其他人除却革职,大多都是抄没家产。
旨意落定时,空出来的诸多肥缺变成了百官变着法儿争抢的话题。
遇瀚居高临下,视线冰冷扫视各怀心思的百官。
不敢指名道姓地说推荐谁,只会一个劲儿地来催他往那些空缺上补人,脑子里动的念头,真当他一无所察么?
“陛下,前御史中丞崔见拙……”顺意躬了躬身,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之内似是染血囚服。
空气似乎更加粘稠,一波才平,一波又跟着荡起。
不久前还吵嚷如街头市集的朝堂此刻却是鸦雀无声,无数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顺意手中的托盘。
遇瀚颔首过后,血书被缓缓展开,血迹斑驳暗红。
请罪、悔过、自请流放,字字泣血,却是将承明二年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决口不提崔氏他人。
“今日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议没有?”遇瀚摆摆手,似乎并未有明确的意思要在朝堂上定下崔见拙之罪的意思,“没有就退朝。”
崔见拙血衣一出,无人再敢上来触这个霉头。
一场朝会在微妙的气氛中散去,百官鱼贯退出大殿,高坐龙椅的遇瀚却又忽然出声:“姜卿,李卿,且留一步。”
两个被点名的人身形一顿,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后,迅速转身,躬身应下,被顺意引去偏殿。
“韩敬一案,姜卿辛苦了,”遇瀚单背着手迈入偏殿,语气不见朝会时那般幽深,显得有些平缓,“这些时日,府中怕是没个安宁,听闻令孙还失足落水,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姜朝远心头微凛,孙儿并非失足,而是被人有意推入水的,盖因这段时日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总有些人想给他几分教训警告,叫他收敛几分。
陛下忽然提起,怕是一种变相的撑腰肯定,顺带也是暗示自己,保命符还在背后撑着,遇事有惊无险。
他躬身回禀:“劳陛下挂心,臣孙已无大碍,为陛下分忧解劳是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遇瀚这才点头,转头又看向李慎行:“户部钱粮调度亦是繁琐,又有姑苏那一笔大的支出,之后的账,你心中要有个衡量。”
真论花钱,朝廷哪儿哪儿都能有花钱的地方,国库的银钱,归根结底还是得花在刀刃上,需要一个扎的紧紧的钱袋子,但凡是个口松好说话的,没几日国库就该空了。
李慎行同样恭敬回禀:“陛下放心,臣与户部其他同僚日夜核计,不敢有误,姑苏一事虽支出甚多,但……之后若安稳过渡,便可平衡。”
最近抄家势头正猛,再多抄几个,兴许还有盈余,这都还没算上即将要从崔氏捞的那笔。
但盈余李慎行也是捏的死死的,不敢给遇瀚报太漂亮的账,省得陛下以为有钱了,又开始想这想那。
“那就好,若论掌户部,还是李卿最得朕心,”遇瀚对李慎行的回复很是满意,然而话锋却陡然一转,又转回到韩敬一案上。
“韩敬一案牵连甚广,空出的位置也多,朕观历年考绩,是否有些确有实干,但因不善钻营被冷落埋没的?姜卿,你既一路跟着这个案子,对涉案官员应当是了解不少,不妨理个名录出来看看。”
姜朝远心中跟明镜似的,一下就猜到了遇瀚的想法,当即领命:“臣遵旨,定仔细甄别,列名呈报陛下。”
这份命令,倒也顺了他的心意。
临时借调易临江一段时日,此人刚正不阿,品行上佳,叫人长久留在弘文馆,实属浪费埋没。
但这话,此刻尚不能说,还得再费上一番心思,才能彻底把易临江给补上来。
“还有便是……方才朝上,崔见拙的血书,你们都看了吧,依两位之见,此事,朕该如何决断?”遇瀚长叹一声,“崔老尚书为玉京鞠躬尽瘁,如今又是大义灭亲,朕……左右为难。”
姜朝远沉吟片刻,躬身道:“陛下,崔见拙贪墨渎职,证据确凿,按律当严惩,若将老尚书之功与崔见拙之过混为一谈,恐难安抚姑苏百姓之心,这场洪灾……姑苏难啊。”
从姑苏来的灾民,他可是曾将他们带到朝会之上的,虽说六皇子贪功冒进亦有罪责,但崔见拙贪污乃是最开始的因,岂能轻拿轻放。
“臣以为,流放可,但需昭告天下,明示其罪,且那流放之地,当选苦寒边陲,方能显我玉京法度森严不可触犯。”
姜朝远维持着躬身的姿势,遇瀚却一直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姜朝远的提议。
李慎行在一旁安静听着,许久过后,才谨慎补充:“陛下,法不可废,姜大人所言极是,然老尚书年事已高,此番大义灭亲,其心可悯,若崔见拙流放,崔氏嫡系便只余孙辈崔亦行,可臣听闻,崔亦行自承明二年北地归来后便……”
话音顿了顿,李慎行仔细感受了一下殿内气氛。
察觉遇瀚并无恼怒之意,这才继续往下说:“神志有伤,形同废人,若崔氏因此而断绝传承,恐也令人唏嘘,不若……在严惩崔见拙之余,稍示天恩,予崔亦行一个无关紧要的虚职荣衔,如此,既全了陛下厚待老臣的仁德之心,也显朝廷法度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