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贴着腿骨崎岖的线条,缓慢、固执地向下移动。
衣料随着动作被轻轻带动,褶皱起伏间隐约勾勒出腿骨的曲折,遇翡似是心尖都在发颤,想将人给推开,却如同吞服了软骨散一般,使不出半分力道。
呼吸因李明贞大胆的举动变得急促,连声音也跟着一并发颤:“你……你停下。”
玉京认定女子双足是全身最私密之处,可李明贞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逐渐贴近她的双足。
若是旁人,遇翡只会对这样的教条规矩无动于衷,大事跟前,她可以无所顾忌撩起裤管给任何人展示她的伤患,但……
独独不能是李明贞。
李明贞的触碰与亲近,于她终究有着不同意义。
“够、够了,”遇翡嗓音哑得厉害,揪住李明贞的胳膊,语调之中混着惊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那个为非作歹的人抬起眼时,唇色因碾磨衣料而泛着艳红之色,眼底却是幽深至极,映出遇翡无措的表情,“你以为……我没有碰过么?”
遇翡浑身一僵。
指尖隔着靴面,在遇翡足背上轻轻划过,“这里,掩埋长仪前,我碰过的。”
划过之后,却是猝不及防抓住一只脚,“怕有朝一日,黄泉地下,你不认我,故而,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遇翡腿骨隐隐作痛,想使力抽回被李明贞握住的脚,呼吸却乱了个彻底,眼眶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荡着惊心动魄的红,张嘴想骂人,却恰恰好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瞳,叫她说无可说。
她想象不出,李明贞说的场景。
死时,李长仪已无人样,那样肮脏又丑陋的人,还是冰冷的尸首,李明贞究竟怀揣着什么样的情绪,才能……
留下痕迹。
平日里,她是最爱干净的。
滚烫的言语落下,遇翡忍无可忍,用尽全力将那只被握住的脚抽回。
轮椅因此向后滑动半寸,发出刺耳的声响。
胸口剧烈起伏,一双凤眼似嗔非嗔,藏水笼雾般瞪着李明贞,无数情绪在眼底交织,惊怒、羞耻,还有……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悸动。
“痕迹……”遇翡喉间干涩,喃喃复述李明贞说出口的话,“那时,究竟还做了什么?”
是因为她死了,所以疯成那副模样了么。
连尸体都……不放过。
和她曾经想过的,全然不同。
她期盼过李明贞会在死后想起她,哪怕只是偶然想起,哪怕从李明贞口中听见“想了一辈子”这样的话,但认知之中,这个女人会从始至终清醒理智。
便是所谓的想念,也是理智之中可控的想。
李明贞缓缓直起身,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遇翡身子轻颤带给她的触感。
袖摆落下时,她握了握拳,像是要将这份触感永久抓握在手心。
幽深的眼睛凝视着遇翡,静静看着她眼底情绪翻腾,看她……眼尾泛起的绯色愈发艳丽。
“我做了许多,”李明贞语气极淡,甚至还有几分漠然,好似顷刻间就脱下方才那张偏执疯狂的面具,重新端起清冷自持的姿态,独独不自主向遇翡迈出的半步暴露她内心的激荡,“你……怕我么?”
连她自己都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疯狂的状态,不管不顾,对长仪做出那样的事。
遇翡心口窒了一窒,到底摇头,躲开李明贞直勾勾的注视,“我只是不懂,今日……我没做什么。”
又是哪里惹到李明贞,将她刺激成那副模样。
不过是说了句关于腿伤的话。
“长仪啊,”李明却是突兀笑了下,近乎叹息一般轻声唤着遇翡的表字,“你我之间,不是做没做什么就能相安无事的,我亏欠你许多,你也亏欠了我的,不是么?”
话音停顿,李明贞深吸一口气,绕到遇翡身后。
“我也总要为自己,谋得一些想要的,如此,方能支撑自己度过这段……被你憎恨的时光。”
轮椅重新向着前厅方向滚动起来,躲开遇翡的视线后,那张冷清淡然的面庞终于流露出几许压抑不住的痛楚。
“我……亏欠你什么?”遇翡不禁苦笑,“我自问,无愧于你。”
“你说你只是出去走走,不走远,”李明贞的声音很轻,近乎缥缈,如同山间那些抓握不住的云烟,“你说我有需时,叫你的名字,不出三声,你就会回来。”
“你说你会陪我走遍山川四海,你还说……不论我是怎么想的,我的态度是什么,你的爱意永不会变,每一桩,你都没做到。”
不,遇翡的爱依旧,只是掺杂了从上一世而来的恨,而遇翡自己也无法将爱恨拆开,不然……她不会这样矛盾。
遇翡猛然转头,却见那人的眼神有些失焦,不知在望向什么地方,连推着她往前走的动作都透着几分僵硬机械。
似是察觉到遇翡的视线,李明贞倏然低头,与遇翡对视了个正正好,忽然笑起,“遇翡,我原本的人生,虽有几分浑噩,却从无波澜,是你要走了我的心。”
“爱恨交错,不论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你我之间,早就分不清也算不明,是笔彻彻底底的烂账。”
李明贞重新抬头,那些话似乎不仅仅是对遇翡说的,更像是在告诉自己,“那么……生生世世,都要对我负责,你走的每一步,都得有我。”
话音落下,轮椅正好停在通往前厅的锦帘前。
二人默契不再进行方才的话题,披上一张无懈可击的应对面具,李明贞甚至还记得,在见人前,将遇翡膝上微皱的衣料抚平。
再将那张薄毯换了一面盖上,藏住被遇翡揪坏的地方。
只是这样的小举动,便让遇翡心神散了一散,方才不整理,偏在快到地方时才装模作样,分明是故意的,提醒她想起不久前过分激荡的一幕。
“丈人久等。”恍惚间,遇翡听见自己用异常平稳的声音开口。
清风将帘子打起,李慎行循声望来,放下手中茶盏,以臣子身份对着二人行礼。
遇翡抬了一抬手,“自家人,丈人不必见外,就是不知,丈人今日过府,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