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泰南，春蓬府。
热带雨林的暴雨不像是下的，倒像是天河漏了个底，成吨的水没头没脑地往下砸。
国道4号线，这段被称为“死亡弯道”的山路上，没有路灯，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被雨刮器疯狂切割的雨幕。路面坑洼不平，泥浆四溅，时不时还能看到路边侧翻的货车残骸，像是一只只死去的巨兽。
“滋——哐当！”
后方几百米处，本田雅阁混动的底盘又一次狠狠磕在了积水的深坑边缘。
驾驶座上，本田王牌试车手渡边雄一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骨快要散架了。
为了省油，这辆雅阁的轮胎胎压被打到了3.0bar，悬挂硬得像两根铁棍。在这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奔袭中，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有一把锤子在敲打他的腰眼。
更要命的是噪音。
因为电池电量早已耗尽，本田引以为傲的i-mmd系统被迫进入了“发动机直驱模式”。那台2.0L的自吸发动机为了维持高速巡航和空调运转，不得不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转速常年维持在4000转以上。
“八嘎……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渡边雄一咬着牙，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他伸手去摸中控台上的红牛，却因为手抖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了脚垫上。
他不敢低头去捡。这种路况，只要视线离开路面一秒钟，就是车毁人亡。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两盏红色的尾灯。
那是昌明“探索者”的尾灯。
那两道贯穿式的红色光带，在暴雨中稳得像是在轨道上滑行。不管路面多烂，那个车身姿态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优雅与平稳。
渡边雄一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明明大家都是烧油的，为什么那辆车……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
与此同时，前方三百米，“探索者”车内。
“周总，要不您歇会儿？我来替把手？”
副驾驶上，钱有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座椅靠背从“半躺”模式调直。他刚刚睡了两个小时，身上盖着的小毛毯还带着暖意。
车内恒温24度，空气净化器将外面的霉味隔绝得干干净净。b&w音响里，正在播放着一首轻柔的萨克斯曲，音质醇厚得像是在维也纳金色大厅。
“不用，我不困。”
周致远单手扶着方向盘，神情轻松得像是在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老钱，你看这个。”
周致远指了指中控屏上的能量流示意图。
“现在是下坡路段，动能回收功率达到了60kw。刚才爬坡消耗的电量，现在正在补回来。”
“增程器已经停机了，现在是纯电滑行模式。”
这就是增程车的恐怖之处。
在这台代号“黄金心脏”的增程器和智能电控系统的配合下，车辆永远运行在最高效的区间。上坡时增程器发电，下坡时动能回收，遇到烂路时电驱系统的毫秒级扭矩调整能瞬间抚平颠簸。
“这也太稳了……”钱有生看着手里的保温杯，里面的水甚至没有晃洒出来，“咱们这底盘调校，真是绝了。这要是以前的国产车，这会儿估计螺丝都震掉了。”
“不仅是底盘。”
周致远眼神深邃，看着前方的雨幕。
“是‘算力’。”
“我们的悬挂系统是主动式的，它通过前置摄像头扫描路面，提前预判坑洼，在0.01秒内调整阻尼。这叫——魔毯底盘。”
“日本人还在用机械素质跟我们拼，但我们已经在用算法降维打击了。”
就在这时，车载电台里突然传来了后方媒体车的紧急通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一丝荒诞。
“突发新闻！突发新闻！”
“丰田车队……退赛了！”
“什么？”钱有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车坏了？”
“不是车坏了！是被扣了！”
电台那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丰田那辆移动加氢车在通过泰马边境时，被泰国海关拦下来了！海关说那是‘未申报的特种高压危化品运输车’，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直接扣车！”
“mirai因为没有氢气加注，已经在宋卡府的高速路边趴窝了！丰田的田中副社长正在跟海关吵架，但这会儿谁也救不了他们！”
“噗——”
钱有生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枸杞水直接喷在了仪表台上。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钱有生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就是所谓的‘未来能源’？连个海关都过不去？这要是以后老百姓买了这车，想出个国旅游还得先去考个危化品运输证？还得提前给海关磕个头？”
周致远也笑了，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就是现实。”
“技术再先进，如果在现实世界里寸步难行，那就是废铁。”
“丰田章男想用这辆车证明氢能的优越性，想证明他是对的。结果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氢能在这个时代，就是个极其脆弱的、甚至无法自理的‘巨婴’。”
“好了，别管那个笑话了。”
周致远目光一凝，看着前方逐渐亮起的天光。
“前面就是曼谷。也就是传说中的——‘世界首堵’。”
“老钱，切换模式。”
“好嘞！”
钱有生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强制纯电模式：开启】
【增程器：强制关闭】
……
上午十点，曼谷，素坤逸大道。
雨停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湿热和拥堵。
双向八车道被塞得满满当当，车流像是一锅煮不开的粥，红色的刹车灯连成一片海洋。这里的堵车不是按分钟算的，是按小时算的。
本田雅阁跟在“探索者”后面，像一头濒死的老牛。
因为电池彻底亏电，加上频繁的起步停车，雅阁的发动机不得不频繁介入。
“突突突……滋……突突突……”
每一次启停，车身都会伴随着一阵令人烦躁的抖动。发动机的热浪透过防火墙传进车厢，空调制冷效果大打折扣。
渡边雄一已经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震动的蒸笼里，浑身湿透，耳鸣眼花，甚至想推开车门吐一场。
他看着油表。
报警灯已经亮了。
“该死……该死……”渡边雄一绝望地拍打着方向盘，“这油耗怎么这么高？不是说混动越堵越省油吗？！”
那是理论。
在电池耗尽、空调满负荷、走走停停的极限工况下，混动车的油耗优势荡然无存。
而前面的“探索者”。
极其安静。
增程器已经完全关闭了。剩下的一百多公里，周致远打算用纯电跑完。
40度的大电池，即便经历了长途跋涉，即便还要给空调供电，应对这点堵车也绰绰有余。
车内，周致远甚至打开了座椅按摩功能，连上了曼谷本地的电台，听着欢快的泰语歌，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客厅里休息。
车窗外，几个骑着摩托车的泰国年轻人好奇地凑过来，敲了敲车窗。
周致远降下玻璃，一股热浪瞬间扑面而来，但他脸上挂着清爽的微笑。
“hey bro! Is this the Spark?”（嘿兄弟！这是那辆星火吗？）
“Yes, but bigger.”（是的，但大一号。）
“cool! Very quiet!”（酷！太安静了！）
年轻人竖起大拇指，又嫌弃地指了指后面那辆轰隆作响、排气管冒着热气的本田，“that one sounds like dying.”（那辆听起来像是快死了。）
周致远笑了笑，升起车窗。
这就是体验的差距。
在曼谷这种燥热、拥堵的环境里，一辆安静、平顺、凉爽的电车，就是对燃油车最大的嘲讽。
……
中午十二点。
曼谷，暹罗百丽宫广场。
终点线已经拉起，红地毯铺到了马路边。
纳荣亲王、陈泰、还有无数的媒体记者，顶着烈日，翘首以盼。
“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
远处，一辆贴着伪装车衣，满身泥泞，却依然显得威风凛凛的SUV，缓缓驶入了人们的视线。
它没有发动机的轰鸣，只有轮胎碾压红地毯的沙沙声。它像一位刚刚征战归来、却依然保持着优雅风度的骑士，稳稳地停在了终点线前。
车门打开。
周致远跳下车。
他虽然满脸疲惫，胡茬青黑，眼窝深陷，但他的脊梁依然挺得笔直，眼神亮得吓人。
“咔嚓咔嚓——”
快门声响成一片，闪光灯将他包围。
紧接着，足足过了二十分钟，那辆黑色的本田雅阁才姗姗来迟。
渡边雄一下车的时候，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一样。
高下立判。
“裁判！验车！”
周致远没有废话，直接指了指自己的车。
几名国际公证人员立刻上前，在全场数百台摄像机的注视下，撕开了贴在油箱盖和充电口上的封条。
完好无损。
紧接着，他们将一根精密的数据线插入了车辆的obd接口，读取行车数据。
大屏幕上，数据开始滚动。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行驶里程：1986公里】
【加油次数：0】
【充电次数：0】
【平均油耗：3.5L\/100km】
【剩余电量：12%】
【剩余油量：8%】
【综合剩余续航：102公里】
“哗——！！！！”
现场炸了！
真的做到了！
2000公里，不加油，不充电，一口气跑到底！而且还剩了100公里的续航！
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这辆车真的可以加满油从新加坡开到曼谷，中间甚至不需要进一次服务区！这意味着它的能效管理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级别！
紧接着，公证人员走向了本田雅阁。
封条也是完好的。
但是，当数据读出来的时候，全场的欢呼声变成了唏嘘声。
【行驶里程：1986公里】
【剩余油量：0%（油表亮灯）】
【警告：燃油极低，请立即加油】
虽然本田也跑完了全程，但是……油箱空了。
这还是在本田雅阁油箱容积本来就比“探索者”大的情况下。
如果换算成百公里油耗，“探索者”是3.5L，而雅阁混动飙升到了5.2L。
输了。
彻底输了。
在日系车最引以为傲的“省油”和“耐力”上，被昌明按在地上摩擦。
至于丰田mirai……
大家看着屏幕上那辆还停在宋卡府路边等待拖车的银色轿车，以及那辆被海关扣押的加氢车，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这就是所谓的未来？”
“连国门都出不去的未来，不要也罢。”
颁奖台上。
周致远接过纳荣亲王递过来的奖杯。
他没有发表获奖感言，而是转头看向了台下的角落。
那里站着丰田和本田的东南亚区域总裁。
中村一郎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本田的渡边则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位先生。”
周致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广场，也传遍了整个东南亚的直播间。
“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全场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记得那个赌注——“承认内燃机时代结束”。
这是一句极其打脸的话。对于依靠内燃机起家的日系车企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中村一郎咬着牙，身子微微颤抖。
如果他说了，他就是丰田的罪人。
如果不说，他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的时候，周致远突然笑了。
他走下台，走到两人面前。
“算了。”
周致远淡淡地说道。
“我不强求你们说这句话。”
中村一郎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讶。他没想到这个中国人会放过他。
“因为，”
周致远指了指周围那些欢呼的泰国年轻人，指了指那辆满身泥泞、却依然昂首挺胸的“探索者”。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因为谁不承认而停下。”
“你们说不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消费者，已经用脚投了票。”
周致远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两个呆若木鸡的日本高管，和满场敬佩的目光。
这才是真正的赢家。
不仅赢了比赛，还赢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