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那个戴着面具的愚人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试探像针一样扎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芙宁娜张了张嘴。
她想说我不是你们的「公主」,想说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想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愚人众——
可话卡在喉咙里,像被冻住了。
因为她看到霜月之子的眼神。
菈乌玛那双鹿角下的眼睛正盯着她,里面盛满了惊疑、警惕,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冷意。
其他霜月之子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
因为她看到那个跪在地上的愚人众士兵,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是真怕,怕到骨子里那种。
因为她突然清晰地想起,就在不久前,在那个冰冷的大殿里,冰之女皇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宣布: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公主」了哦。
雪沫还在飘。
芙宁娜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白雾在冷空气里散开。
然后她扬起精致的下巴——那个她练习了五百年的、属于“水神芙宁娜”的姿势。
“本神明……”
她顿了顿,改口。
“本执行官在此。”
声音拔高了,带着她最擅长的、那种浮夸的威严感。
虽然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炸开,虽然腿在裙摆下微微发抖,但表面上——她端得很好。
她看向那个戴面具的执行官,异色瞳微微眯起。
“你们在做什么?”
执行官顿了顿,面具后的蓝光闪烁了一下。
“禀报「公主」殿下,我们在执行女皇陛下的命令,寻找失踪的「少女」大人。霜月之子疑似藏匿……”
“本执行官没问你任务内容。”
芙宁娜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她自己都惊讶自己能装出这种语气。
“本执行官在问——你们在做什么?”
她抬起手,指向那些霜月之子,指尖微微发颤,但努力绷直。
“在别人的圣地里,拿着武器,逼迫一群女子交出一个你们自己都找不到的人?”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是谁啊?
一个逃跑的“神明”,一个刚被封了执行官就当场消失的「公主」,现在居然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训斥别的愚人众?
可看着菈乌玛抿紧的唇,看着那些霜月之子眼中压抑的屈辱……
她咬了咬牙。
“退下。”
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
戴面具的愚人众僵住了。
他身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跪着的那个抬起头,眼神茫然。
“「公主」殿下,这是女皇陛下亲自下达的……”
“本执行官说——退下。”
芙宁娜提高音量,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荡开。她强迫自己直视那个愚人众面具后幽蓝的光。
“需要本执行官重复第三次吗?”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那名愚人众缓缓低头。
“……遵命。”
他转身,抬手一挥。
士兵们立刻起身,收起武器,沉默地退向远处。
他自己也后退几步,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塑。
芙宁娜心里那根弦松了一半。
有用……这个荒唐的身份,居然真的有用。
菈乌玛和霜月之子们愣愣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过了几秒,菈乌玛向前一步,微微躬身。
“感谢……您的解围。”
芙宁娜摆了摆手,想说不用谢,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
“本执行官只是路过。”
她转身想走。
可刚抬起脚,又顿住了。
走去哪?
这里是至冬边境的挪德卡莱,离枫丹还有九百公里。
她根本不知道路,不认识方向,连张地图都没有。而且——
她脑海里闪过那维莱特的脸。
那个总是一丝不苟、严肃得要命的审判官。
那个因为她偷偷溜走,现在肯定气得要死的古龙。
一想到要回去面对他,腿……又开始发软了。
“阁下若不嫌弃,”菈乌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霜月之子愿招待您暂作休息。新月神庙里有暖茶和……”
“不用了。”
芙宁娜拒绝得很快,快得有点突兀。
她不敢停,不能停。
停下就会被抓到,停下就会……
她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习惯性地摩擦。
“本执行官还有事,先走……”
话没说完。
“你走不了了。”
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某种山岳般重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芙宁娜甚至没来得及回头。
一股狂暴的力量——不是元素力,是更原始、更纯粹的物理冲击——狠狠撞在她的背上。
“呃啊——!”
她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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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瞬间。
遥远的枫丹,沫芒宫。
那维莱特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北方那片被永恒冰雪覆盖的天空。
他已经这样站了很久。
自从感知到芙宁娜不在枫丹境内后,他就没有真正休息过。
古龙的权能始终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像一张无形的网,铺在提瓦特所有的水脉之上,等待着那个熟悉的波动再次出现。
哪怕只有一丝。
哪怕只是瞬间。
突然——
心脏猛地一缩。
那维莱特的身体瞬间绷直,龙瞳中爆发出锐利的蓝光。
不是通过水脉感知到的。
是更直接的、更本源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刺痛感。
他“看见”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
蓝黑色礼服吸饱了水,沉重地向下拖拽。
纤细的身影在挣扎,水从口鼻涌入,睫毛上挂着绝望的水珠。
还有……疼痛。
左腿传来的尖锐疼痛,背部遭受重击的钝痛,以及心脏因为恐惧而近乎炸裂的绞痛。
芙宁娜。
她在水里。
她在受苦。
她在……求救。
那维莱特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他没有说一句话。
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人。
只是向前一步,整个人化作一道湛蓝色的流光,冲破沫芒宫的玻璃穹顶,撕裂空气,朝着北方——朝着那片他刚才“看见”的、冰冷湖泊所在的方向——
疾驰而去。
速度之快,在枫丹廷上空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蓝色尾迹,仿佛流星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