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柯克微微侧过脸。
只是一个侧颜。
银白的长发滑过肩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还有那抹眼尾晕开的绯红。
红宝石般的眼眸斜斜瞥来,目光落在芙宁娜身上——湿透的礼服,苍白的脸,还有那双因为惊愕而睁大的异色瞳。
芙宁娜脑子里嗡的一声。
天呐……
这也太好看了吧?
不是那种温软的美,是冷的,像月光下的刀刃,像冰川深处的结晶,锋利又遥远。
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每一寸皮肤都白得像初雪,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的东西太深了,深得让人心头发慌。
然后芙宁娜猛地回过神来。
等等。
我刚刚……叫她什么?
师父?!
疯了吧?!我根本不认识她啊!为什么嘴巴会自己动啊!太丢人了吧啊啊啊——
她脸颊瞬间涨红,想开口解释,想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可嗓子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丝柯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向下移。
移过她湿透紧贴在身的礼服,移过她微微发抖的肩膀,最后停在她浸在水里的左腿上——那里,裙摆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底下红肿破皮的皮肤,还有丝丝缕缕渗出的血,在冰冷的湖水里晕开淡淡的粉红色。
丝柯克皱了皱眉。
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可那股骤然降临的寒意,让整个湖畔的温度都往下掉了几度。
她重新转过头,正面看向「博士」和「队长」。
“你们——”
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竟敢将她伤成这般模样。”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清脆,冰冷,带着重量。
「博士」面具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队长」沉默地调整了站姿,披风下的肌肉微微绷紧。
丝柯克却没有立刻动手。
她又侧过脸,看了芙宁娜一眼。
这一次,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那双红宝石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在辨认,在确认。
她看了很久。
久到芙宁娜开始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丝柯克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你……”
她顿了顿。
“不是她?”
芙宁娜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是谁?她在说什么?
丝柯克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她微微垂下眼帘,银白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这样……”
她低声说,语气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遗憾。
“也好。”
芙宁娜彻底愣住了。
什么也好?什么不是她?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等她理清思绪,丝柯克已经抬起了手。
“菈乌玛。”
她叫了那个鹿角女子的名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带她去疗伤。”
菈乌玛立刻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湖边,伸手去扶芙宁娜。
她的手指触碰到芙宁娜湿冷的胳膊时,芙宁娜才猛地一颤,从茫然的呆滞中惊醒。
“等——”
「博士」开口了。
可他的话音未落,丝柯克已经动了。
不,不是动。
是“变”。
她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
原本飘逸的那身白色为主、点缀着银色纹路的星晶旅装像被某种无形之力吞噬般褪色、重组。
白色迅速被深邃的黑色取代,披肩和裙摆变得简洁利落,多余的装饰全部消失,只剩下最纯粹的、贴合战斗的线条。
而她身后——
一条能量凝结的鱼尾凭空浮现。
那是由纯粹的冰蓝色能量构成的虚影,半透明,蜿蜒流动,边缘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它轻轻摆动,带起一阵寒冷的气流。
丝柯克抬起双手。
两柄长剑从虚空中抽出。
剑身细长,通体漆黑,唯有刃口流淌着一线冰蓝的寒光。
剑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间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她握住双剑。
抬头。
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绪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战斗意志。
她只说了一个词。
“湮散。”
声音落下的瞬间——
她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速度快到了极致,在原地留下一个逐渐淡去的残影,而真身已经出现在「队长」面前。
双剑交叠斩下。
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直接的、带着空间破碎特效的劈斩。
剑锋所过之处,空气被撕开细密的黑色裂痕,冰元素在裂痕边缘凝结成尖锐的冰晶,然后爆散!
「队长」的反应快得惊人。
几乎在丝柯克消失的同时,他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长袍——那件带有毛绒装饰的披风被随意甩在一旁,露出底下更贴身、更利于行动的黑色军装。
然后他反手从背后抽出了一柄剑。
漆黑的剑。
剑身比丝柯克的双剑更宽、更厚,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纯粹的、沉甸甸的杀意。
铛——!!!
双剑与单剑碰撞的巨响,震得整个湖畔的雪都跳了起来。
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湖面被硬生生压出一个凹陷,水花冲天而起。
「博士」在气浪袭来的瞬间就已经后退,鸟嘴面具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战局。
他没有立刻加入战斗,而是双手快速结印,数道细长的、泛着紫色幽光的手术刀悬浮在他身周,像伺机而动的毒蛇。
但丝柯克根本没给他出手的机会。
一剑逼退「队长」后,她身形再闪,这次出现在「博士」侧方。
双剑交错斩出,剑锋带起的不是风,而是一道道细密的、不断延伸的空间裂缝。
「博士」的手术刀疾射而出,与剑锋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密集脆响。
可每碰撞一次,手术刀上的紫光就黯淡一分,刀刃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而丝柯克的剑,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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菈乌玛扶着芙宁娜,快速退向远处的林地。
芙宁娜踉跄着,左腿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湖畔的方向。
那里的战斗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
不是元素力的对轰,不是技巧的比拼,是更本质的、近乎规则的碰撞。
每一次剑锋相交,空间都会碎裂;每一次身形闪动,空气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冰蓝色的能量与漆黑的剑气纠缠、炸裂,将整片湖畔的雪地犁得面目全非。
丝柯克的身影在黑与白之间切换,鱼尾虚影在身后摆动,每一次摆动都带起更恐怖的寒意。
「队长」的剑沉稳如山,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可面对丝柯克那种诡异的空间切割,他也只能不断格挡、后退。
「博士」已经放弃了近战,他拉开距离,无数手术刀如同暴雨般射向丝柯克,可那些刀锋在靠近她身周三尺时,就会被无形的空间扭曲弹开、偏移,甚至直接碎裂。
压倒性的优势。
芙宁娜呆呆地看着,忘了呼吸。
那个人……那个被她不小心叫了“师父”的人……
强得离谱。
“这边。”
菈乌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们已经进入了一片相对安静的林地。
这里的树木枝丫呈现月亮般的弯曲形状,地面上长着花蕊如新月的小花。
菈乌玛扶着芙宁娜在一处柔软的草坪上坐下。
“让我看看你的伤。”
菈乌玛蹲下身,轻轻撩开芙宁娜左腿的裙摆。
伤口露出来——皮肤红肿破皮,几道深些的划痕还在渗血,脚踝处已经肿起了一个包。
菈乌玛皱了皱眉。
她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伤口上方一寸处。
然后,她的指尖开始发光。
不是元素力的光,是一种更柔和、更温暖的、带着淡淡银白色泽的光芒。
光芒中,她的指尖皮肤变得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流动的、如同月华般的液体。
一滴银白色的液滴,从她指尖渗出,缓缓滴落在芙宁娜的伤口上。
凉。
不是冰冷的凉,是舒服的、仿佛月夜下清泉流淌过皮肤的凉意。
芙宁娜怔怔地看着那滴液体渗进伤口。
然后——
痒。
伤口处传来细微的麻痒感。
她眼睁睁看着破皮的皮肤开始愈合,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脚踝处的肿胀也迅速平复。
不到十秒。
伤口消失了。
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皮肤恢复了原本的白皙光滑,仿佛从未受过伤。
芙宁娜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菈乌玛。
菈乌玛已经收回了手,指尖那滴银白液滴消失不见,她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点点,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谢、谢谢……”芙宁娜的声音还有点发颤。
菈乌玛摇了摇头,鹿角上的挂饰轻轻晃动。
“举手之劳。”她顿了顿,看向芙宁娜,“你……要回枫丹吗?”
显然,她已经认出了芙宁娜。
芙宁娜用力点头。
“你知道路吗?从这里去枫丹,该怎么走?”
菈乌玛沉默了一下,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霜月之子很少离开挪德卡莱。我只知道枫丹在南方,但具体的路径……并不清楚。”
她抬起手,指向林地的某个方向。
“但如果你往那个方向走,会到达那夏镇。那是挪德卡莱最大的城镇,或许那里有人知道通往枫丹的路。”
芙宁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透过树木的间隙,可以隐约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
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草地站起来。
腿不疼了,力气也恢复了一些。虽然身上还湿漉漉的,冷得发抖,但至少……能走了。
“谢谢你。”她认真地对菈乌玛说,“真的……谢谢。”
菈乌玛看着她,眼神复杂。
“小心愚人众。”她低声说,“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芙宁娜点了点头。
然后,她抬起右手。
拇指和中指习惯性地摩擦。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啪。
清脆的响指。
她的身影在菈乌玛面前消失,只有草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湿漉漉的坐痕。
菈乌玛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片空荡荡的草坪。
远处湖畔,战斗的轰鸣还在继续。
冰与黑交织,空间碎裂的声音如同永不停歇的哀鸣。
而她头顶,新月神像上的哥伦比娅依旧闭目安坐。
仿佛这一切的混乱、战斗、逃离……
都与这片静谧的月光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