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的办公室仿佛成了一座孤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却又被内部无声的风暴撕扯着。
惨白的灯光下,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积了厚厚一层烟灰,雪茄的余烬早已冰冷。那份关于德穆兰失踪的初步调查报告就摊在桌上,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针,刺在他最敏感的权力神经上。
“劫走……不是灭口……”他低声重复着报告中的关键词,指尖在“身份不明”、“训练有素”、“目标明确”这几个词上反复划过。
精心策划的刺杀,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的闹剧!更可怕的是,那伙半路杀出的神秘人,显然对他的计划了如指掌,才能在精准的时刻、精准的地点完成拦截。
是谁?雅各布的暗卫?不可能,如果是雅各布的人,根本不需要劫走,直接反杀并控制现场,顺藤摸瓜才是那位棋手的一贯风格。
秦毅?他有这个动机也有王宇昊那支精锐小队,但秦毅目前应该还不敢,也没有能力在他菲尔德精心布置的内应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这样一场精准伏击。
而且,现场描述中那种干脆利落、近乎军事化标准的行动风格,与秦毅“特调组”目前展现出的特种侦察风格略有差异。
难道是……第三方?那个一直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沉没成本”和旧矿场遗址的“第三方”?他们为什么要插手哈夫克的内斗?还偏偏劫走了德穆兰这个技术核心?是为了获取哈夫克的核心安全技术?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疑问在菲尔德脑中冲撞,带来阵阵刺痛和更深的寒意。
但此刻,他没有任何退路。箭已离弦,再无回头的可能。
刺杀行动虽然失败,但“蝰蛇”和“清道夫”小组已经暴露,与他们的联系链条虽然经过层层隔绝,但在雅各布和德穆兰全力追查下,未必万无一失。
更致命的是,他调动内应调整巡逻路线和监控报告的行为,本身就留下了可供追溯的行政痕迹。
一旦雅各布下定决心深挖,顺藤摸瓜找到那几个关键的内应,最终指向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能坐以待毙……”菲尔德猛地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急促踱步。
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却吸不走他心中的焦躁和逐渐升起的疯狂。
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后,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了慌乱。
既然常规的夺权路径被这意外彻底打乱,甚至可能引火烧身,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也是最危险、最直接的路——武装政变。
他经营多年,掌控的资源调配委员会不仅管着物资,也间接影响着部分非一线作战部队的后勤和人事。
他通过利益输送、安插亲信、掌握把柄等方式,在总部内卫部队、部分驻防部队、甚至保卫科内部,都埋下了一批关键时刻可以动用的棋子。
这些人或许不足以正面击溃雅各布的嫡系力量和秦毅的特种作战部门,但如果在内部配合一次精心策划的突袭,直捣黄龙,控制或“处理”掉雅各布和秦毅这两个核心障碍……
风险极高,成功率可能不到三成。
但比起坐等被清算,这至少是一线生机,甚至可能绝地翻盘!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墙上那幅巨大的哈夫克控制区地图,最终停留在总部核心区域。
雅各布的私人办公区、居住区,秦毅的鹰巢……每一个都是戒备森严的堡垒。
“需要内应,需要精确的情报,需要制造一个足够大的、吸引或牵制主要防卫力量的事件……”菲尔德的大脑飞速运转,排除着一个个不成熟的念头,又整合着新的可能。
德穆兰的失踪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混乱源,可以加以利用。
可以散布谣言,将矛头指向GtI的渗透或“第三方”的全面入侵,制造恐慌,迫使雅各布将更多精锐力量调往外围或用于内部甄别。
同时,必须尽快解决掉秦毅!这个年轻人不仅是“革新派”的灵魂,其掌控的特种作战部门和“特调组”也是巨大的变数。
在发动对雅各布的突袭前,必须先拔掉这颗钉子。
或许……可以借“调查德穆兰失踪案”或“应对可能的外部袭击”为名,将秦毅调离鹰巢或引入预设的陷阱?
还有那伙劫走德穆兰的神秘势力……他们是最大的变数。
但或许,也可以利用。
可以尝试通过隐蔽渠道放出假消息,暗示德穆兰被GtI或“第三方”劫持,正被关押在某个地点,引诱秦毅或雅各布的亲信力量前去“营救”,从而调虎离山。
一个个念头,有的疯狂,有的歹毒,有的异想天开,但在绝境中,都变成了他棋盘上可供拼杀的棋子。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那个用于绝密通讯的加密终端。
手指在按键上悬停了几秒,最终,他还是按下了几个特定的代码。
通讯接通,没有声音,只有代表等待的细微电流声。
“是我。”菲尔德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计划有变。‘蝰蛇’和‘清道夫’小组暂时潜伏,清除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启动‘最终方案’的前期准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需要你们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以下评估:第一,我们的人,在总部核心防卫圈内,能同时、快速控制或瘫痪的关键节点数量和位置。第二,制造一次足以让雅各布直属卫队和秦毅特种部门至少分出三分之一兵力应对的‘外部危机’的可行性方案。第三,设计一个能将秦毅本人引出鹰巢,并确保其无法及时返回的‘合理’陷阱。评估完成后,直接向我汇报,不要留下任何文字记录。”
通讯那头传来两声轻微的敲击声,表示收到。
随即,通讯切断。
菲尔德瘫坐回椅子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
他仿佛看到了总部在爆炸和火光中陷入混乱,看到雅各布在震惊中被控制,看到秦毅在陷阱中垂死挣扎……
当然,他也看到了失败后自己万劫不复的下场。
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刺杀德穆兰的行动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续的连锁反应已经启动,他只能被这股力量裹挟着,冲向那个要么登顶、要么坠崖的终点。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造型古朴、保养精良的手枪,轻轻擦拭着冰凉的枪身。
这把枪跟了他很多年,却从未真正击发过。
或许,很快它就要派上用场了。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哈夫克总部看似依旧秩序井然,但最高层的权力结构之下,岩浆已在奔涌,地火即将喷发。
菲尔德,这只被困在权力囚笼中的老狐狸,终于亮出了他隐藏最深、也最疯狂的獠牙,准备进行一场赌上一切的困兽之斗。
而这场风暴,将比德穆兰的失踪,更加猛烈,更加致命。
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