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像是被一柄重锤反复敲击，又像是有一万根钢针在颅内穿刺。
李向阳在一种极度的混沌中，艰难地找回了一丝意识。
冷，刺骨的寒冷。
这种感觉将他最后的一丝迷糊驱散。
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哪里”？
他强忍着头痛和眩晕，挣扎着坐了起来。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的褥子薄得几乎能感觉到每一根木板的存在。
借着窗户缝隙透进来的的月光，他勉强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房间低矮、狭小。墙壁是斑驳的土黄色，糊着许多已经发黄、卷边的报纸。
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孤零零地靠在墙边。
一张破旧的方桌，两条长凳，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家具。
“我……这是在哪？”一个惊恐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绑架？恶作剧？”
他试图回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和几个同事的聚餐上，他喝多了，断片了……然后呢？然后就是在这里醒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
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就在他躺着的床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小姑娘，身上盖着一床同样破旧的薄被，肩膀在黑暗中微微耸动。
月光恰好照亮了她的侧脸，面色蜡黄，头发枯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即使在睡梦中，她也紧皱着眉头。
看到这个小姑娘的瞬间，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在他脑中爆炸、重组。
他知道了，自己现在叫李向阳，十八岁，家住南锣鼓巷95号院，一个标准的四合院。
那个小姑娘，是他的亲妹妹，李晓慧，今年才十三岁。
就在半个月前，在红星轧钢厂工作的父亲，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工伤事故，没能抢救过来，撒手人寰。
厂里虽然给了一笔四百元的抚恤金，但顶梁柱的倒塌，已经让这个家塌了半边天。
原本就身体不好的母亲，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整日以泪洗面，忧思成疾，就在父亲去世后第七天，竟也跟着去了。
留下了他们兄妹二人，真正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四百元的抚恤金，两间屋子，加上父母省吃俭用攒下的四百多块积蓄，这就是这个家全部的财产。
这里是……《情满四合院》的世界？！
当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时，李向阳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一个特别喜欢看年代剧的人，但对这部曾经火遍大江南北的《情满四合院》却印象深刻。
道貌岸然却一心找人养老的一大爷易中海。
偏心又暴力的二大爷刘海中。
精于算计的三大爷阎埠贵。
混不吝的傻柱。
泼辣自私的秦淮茹婆婆……一个个名字和形象在他脑中闪过。
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冷……爸……妈……” 炕那边的妹妹李晓慧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带着哭腔，小小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了。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李向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那个在睡梦中依然沉浸在悲伤里的妹妹。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保护欲和责任感，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的内心点燃。
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摸索着穿好衣服，借着月光，摸索到那张破旧的方桌旁，记忆中，家里的暖水瓶应该就放在这里。
他摸到了，提起，入手轻飘飘的，打开塞子，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滴热水都没有。
喉咙里的干渴感更加强烈。
他走到墙角一个水缸旁，拿起飘在水面上的水瓢，舀了半瓢冷水。
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冷水落入胃中，带来一阵痉挛，却也暂时压制住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放下水瓢，走到窗边，透过报纸的裂缝，向外望去。
四合院里一片死寂。
对面是一排和他家类似的矮房，左手边不远处，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是一间看起来比他家稍微齐整一些的房子。
根据原主的记忆，那里住着的，正是这个院子的一大爷，八级钳工易中海和他的老伴一大妈。
易中海……一个在原着中形象复杂，但渴望亲情和养老送终的人。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在父母刚去世的这几天，正是一大爷和一大妈忙前忙后，帮着料理了后事。
也是他们时不时地送过来一碗稀粥、几个窝头，才让兄妹俩没有立刻断炊。
这份情，他得记着。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在此时此刻，那确实是救命之恩。
就在他望着窗外怔怔出神，思考着未来的出路。
“吱呀”一声轻响。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声音虽然轻微，却显得格外清晰。
李向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门，被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带着关切的老妇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向阳？晓慧？睡了吗？……”
这个声音……是一大妈！
李向阳的心脏猛地一跳。深更半夜，她来做什么？
只见门缝又扩大了一些，一个模糊的身影端着一个碗，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借着手里那盏小油灯微弱的光芒，朝着床的方向张望。
当她看到李向阳竟然直挺挺地站在窗边，正回头看着她时，显然也吓了一跳，手里的油灯猛地晃动了一下。
“哎哟！向阳？你……你怎么起来了？是冻醒了吗？还是……” 一大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
她端着碗快步走了进来，将那盏豆大的油灯放在方桌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大妈那张布满皱纹和关切的脸。
“孩子，是不是饿得睡不着？哎……造孽啊……” 她的声音哽咽了。
“快，趁热喝了，这是你一大爷晚上特意让我多熬了点棒子面粥，一直温在灶上，就想着你们兄妹俩半夜可能会饿……”
手里粗糙的陶碗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抬起头，看着一大妈那关切的眼神。
原主记忆中那些关于易中海“养老算计”的标签，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
算计？或许有吧。
但至少，在这寒冷的深夜里，送来的这碗粥，这份关怀，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