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这个名字带着一丝不伦不类的、日式城堡与中式称谓混合的怪异感,此刻却成了横亘在胜利与鲜血之间最后、也是最坚硬的一道铁闸。
陈水生和他疲惫不堪的战士们,背靠着坑道冰冷潮湿的墙壁,或坐或卧,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处理伤口,补充弹药,吞咽着干硬的压缩饼干。
他们的面前,是那扇沉默的、光滑得令人心底发寒的合金液压密封门。
门上只有几个幽幽发光的仪表盘和复杂的气压阀门,没有锁眼,没有把手,像一面钢铁的墙壁,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后偶尔传来沉闷的、难以辨别的机械运转声,或是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日语交谈。每一次响动,都让门外神经紧绷的战士们下意识地握紧武器。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硝烟、血腥、汗臭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特殊气味。应急灯的惨白光线,将人影拉得老长,投在布满弹痕和爆炸烟渍的混凝土墙壁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陈,这玩意儿,真他娘的是个铁王八。”
一个脸上缠着渗血绷带的排长,用枪托轻轻敲了敲那扇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烦躁,“火烧不动,炸药炸不开,咱们难道就在这儿跟它耗着?里面的鬼子要是饿极了,会不会自己冲出来?”
“冲出来?”陈水生冷笑一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铃木那老鬼子发了‘玉碎’电报,摆明了要在这里死磕到底。
他巴不得我们强攻,好多拉几个垫背的。耗?咱们耗得起,整个战局耗不起。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钉子。”
他看了一眼怀表,从发现这扇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每拖延一分钟,要塞其他区域可能存在的残敌就有更多时间重新组织,后方的补给线和预备队也要承受更大压力。
这时,坑道后方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高长河带着他的特别破障组,以及几个背着奇特长条木箱的士兵,赶到了。高长河脸上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技术人员的专注。
他先是仔细地、几乎是用手一寸寸抚摸着那扇合金门,检查着接缝、仪表、阀门,甚至趴在地上看了看门与地面的缝隙。
“高队,怎么样?有门儿吗?”陈水生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门?”高长河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摇摇头,“这玩意儿,是潜艇级别的耐压密封门,看这厚度和结构,估计能抗住深水炸弹的直接命中。靠咱们之前的炸药和爆破筒,正面硬啃,够呛。
除非有几百公斤炸药贴着门放,但那也得有时间布置,而且爆炸冲击波在这狭窄坑道里,咱们自己人也得玩完。”
陈水生的心沉了下去。连“钻山甲”高长河都这么说……
“不过,”高长河话锋一转,指向门上方的混凝土顶壁和两侧的墙壁,“门是死的,墙是活的。再坚固的门,也得嵌在墙里。司令让带来的‘重型开罐器’,就是干这个的。”
他示意身后的士兵打开木箱。里面躺着的,不是传统的炸药包,而是一些形状奇特、带有锥形金属罩和长杆的装置,以及几台需要手摇发电、连着粗电缆和古怪探头的仪器。
“这是‘金属切割器’和‘混凝土声波探测仪’,也是‘侨胞’捐的。”高长河简单地解释,开始分配任务,“一组,用探测仪,沿着门框周围墙壁,给我仔细探,找混凝土最薄、或者有内部空腔、裂缝的地方。
二组,准备切割器,找到薄弱点,就给我切进去!就算切不透,也要把墙体结构破坏掉,为后续爆破创造条件。三组,警戒,注意门后动静,防止鬼子狗急跳墙出来反扑。”
专业设备一到,沉闷的气氛被打破。战士们好奇又带着希望地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开罐器”。探测兵戴上耳机,摇动发电机,将探头贴在墙壁上,缓慢移动,仔细分辨着耳机里传来的细微声音变化。
切割兵则检查着那些带氧气-乙炔混合气体的切割枪,蓝色的火苗偶尔喷出,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然而,就在破障工作刚刚开始不久——
“嗵!嗵!嗵!”
沉闷的、仿佛来自墙壁内部的射击声突然响起!几发子弹毫无征兆地从门上方和两侧墙壁上几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混凝土纹理的射孔中喷射而出!子弹打在正在作业的工兵周围,火星四溅,碎石崩飞!
“小心!有射孔!”
“隐蔽!”
战士们反应迅速,立刻扑倒在地,或翻滚到掩体后。一名探测兵动作稍慢,肩膀被子弹擦过,鲜血顿时涌出。
“他妈的!铃木这老狐狸,在门框周围也布了暗堡!”陈水生咬牙切齿。这些射孔位置极其刁钻,几乎是贴着门框边缘,从外面很难发现,火力可以覆盖门前大部分区域,有效保护大门,阻止我军进行破坏作业。
“狙击手!找射孔!敲掉它!”陈水生对着步话机大吼。
早已在后方制高点就位的特等射手们,立刻开始搜索。但射孔太小,又在阴影中,极难瞄准。偶尔有子弹射入孔内,似乎击中了什么,引来一声闷哼,但很快又有子弹从其他射孔射出。
日军的射手显然也训练有素,打几枪就换位置,或者干脆缩回去,让我军狙击手难以锁定。
尝试用机枪压制,但射孔内部似乎有角度,子弹很难直射进去,效果不佳。高长河的破障作业被完全压制,无法进行。
“火箭筒!用火箭筒试试!”陈水生想起之前对付暗堡的利器。
几名战士扛着缴获的日制四式70毫米火箭筒,在掩护下冒险探出身体,瞄准射孔发射。
“咻——轰!”
火箭弹撞在墙壁上爆炸,炸掉一大块混凝土,烟尘弥漫。
但烟尘散去后,射孔似乎受损不大,只是边缘崩掉一些,里面的射击依旧断续而致命。火箭弹的破甲能力对这种小角度、有防护的射孔效果有限。
几次尝试,不仅没能清除射孔,反而又造成了新的伤亡。
一名火箭筒手在装弹时被冷枪击中胸膛,当场牺牲。绝望和焦躁的情绪,再次在战士们中间蔓延。这最后一道门,仿佛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消息传到后方指挥所,李星辰的脸色比坑道里的混凝土还要冷硬。他走到沙盘前,盯着那个代表“天守阁”的红点。
铃木孝雄,果然把最后的老巢修成了浑身是刺的铁刺猬。强攻入口是下下策,用人命去填射孔的火网,是愚蠢。
“系统,签到。”他在心中默念,需要破局的手段。
“签到成功。获得:黄金500盎司。检测到宿主面临坚固点状防御工事围攻困境,触发精确打击与渗透战术支援。”
“奖励一:【‘铁拳’60式单兵反坦克火箭筒】x 3万具,配破甲弹、高爆弹各5万发。重量轻,射程近,破甲能力强,尤其适合近距离对付工事射孔、装甲目标及坚固掩体。”
“奖励二:技能书【精确射手小组战术与反器材射击协同】(精通级)。可灌输给最多100个狙击小组或特等射手小组,提升其与步兵、工兵、重火力的战场协同与精确拔点能力。”
“奖励三:功勋点+8000。”
“铁拳”火箭筒!李星辰精神一振。
这东西他熟悉,是二战德军着名的单兵反坦克武器,近距离破甲能力极强,而且操作简单,非常适合在这种狭窄坑道环境中,对付坚固的射孔和点状目标!
精确射手协同技能更是雪中送炭!
“命令后勤,立即将新到的一批‘轻型攻坚火箭’,全部送往前线‘天守阁’方向,配发给一线步兵和突击队!命令各部队,挑选最沉着冷静、射击精准的战士,组成反工事小组,集中使用新火箭筒!”
李星辰快速下令,“同时,通知所有狙击手和特等射手,到指定地点接受紧急战术培训!”
物资和技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线输送。不久后,陈水生和高长河就看到了那些被称为“铁拳”的古怪武器,一个粗大的发射管,后面有个很大的药室,结构简单得惊人。
随同而来的“技术员”用几分钟讲解了使用方法:抵肩瞄准,扣动扳机,火箭弹射出后,后面的药室会喷出巨大的尾焰,需要特别注意后方安全距离。
“这玩意儿……能行?”一个老兵掂了掂“铁拳”,有些怀疑。
“试试就知道了。”高长河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闪烁,“特等射手就位!机枪掩护!火箭筒小组,两人一组,一个射手,一个观察掩护!目标,左上方第二个射孔!给我精确点掉它!”
战术迅速部署。几名特等射手在更远的、相对安全的位置架好枪,用瞄准镜死死锁住那几个吐着火舌的射孔,记录着日军射手露头的规律。机枪则对射孔进行间歇性压制骚扰。
两个抱着“铁拳”的战士,在战友用厚钢板和木板制作的临时盾牌掩护下,沿着坑道侧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十几米,进入30米有效射程。这里仍在日军火力威胁下,但有了盾牌和掩护,稍微安全些。
“射手就位!目标锁定!”观察手低声报告。
“开火!”
射手深吸一口气,将“铁拳”沉重的发射管抵在肩上,透过简易瞄具,对准那个不断喷吐火舌的射孔,猛地扣下扳机!
“砰——轰!!!”
与之前火箭筒沉闷的发射声不同,“铁拳”的发射伴随着一声巨响和从尾部喷出的、灼热得吓人的巨大尾焰和浓烟!火箭弹拖着尾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直撞向那个射孔!
“轰隆!!”
爆炸声更加沉闷、集中!只见那个射孔处猛然向内塌陷进去一大块,混凝土和破碎的金属构件被炸得喷射出来,浓烟和火光从破口涌出!里面的射击声戛然而止,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
“打掉了!”观察手兴奋地低吼。
“下一个!右下方那个!”高长河命令。
同样的战术,同样的精准。“铁拳”火箭弹再次发威,将另一个射孔连同后面可能存在的射击室一起炸上了天。日军的射孔火力明显减弱,剩下的射孔开枪也变得迟疑、零散。
“好!继续!清理所有射孔!”陈水生看到希望,大声命令。特等射手们也抓住机会,只要射孔后有枪口火光闪现,立刻就是一发精准的子弹射入。
在“铁拳”和特等射手的精确打击下,门前的死亡火网被一层层撕开。高长河的破障组终于可以再次上前,操作着切割器和探测仪,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开始对大门周围的墙体进行破坏作业。
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和混凝土探测的沙沙声,混合着零星枪声,在坑道中回荡,仿佛死神正在用最专业的手段,慢慢撬开地狱的棺材板。
然而,铃木的困兽之斗并未结束。突然,大门上方的几个隐蔽通气孔打开,几个卵形手雷被扔了出来,骨碌碌滚向正在作业的工兵!
“手榴弹!”
工兵们反应极快,连滚爬向掩体。手雷爆炸,破片横飞,虽然因躲避及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再次打断了作业,一名工兵被破片击中腿部,鲜血直流。
“狗日的!还敢扔东西!”高长河眼睛红了。他抄起一支“铁拳”,在战友盾牌掩护下,猛地冲前几步,几乎是抵着大门上方的一个通风孔,扣动了扳机!
“轰!!!”
火箭弹直接钻进了通风孔,在里面爆炸!沉闷的巨响和剧烈的震动从门后传来,大门上方的仪表盘瞬间炸裂,电火花四溅!门后传来更加混乱的尖叫和碰撞声。
但就在这紧张的对峙和逐步破坏中,一个意外的发现,带来了新的希望,也带来了更艰难的选择。
一名在侧面墙壁进行探测的工兵,突然停下了手,耳机紧紧贴在墙壁上,脸上露出疑惑和兴奋交织的表情。他对着高长河拼命打手势。
高长河猫腰跑过去:“怎么了?”
“高队,你听!”工兵将耳机递给他一半。
高长河将耳机扣在耳朵上,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他隐约听到了一种持续的、低沉的、不同于机械运转的“呼呼”声,像是……气流声?而且,随着探测点移动,声音的强弱有明显变化。
“这是……通风管道的主干道?”高长河眼睛猛地瞪大。
他立刻示意工兵继续仔细探测。很快,他们大致勾勒出了一条隐藏在厚厚混凝土墙壁深处的、直径约六十公分的通风管道的走向。
管道似乎从“天守阁”深处延伸出来,沿着坑道一侧墙壁向上,最终通往要塞更上层的某个出口。
而他们现在探测的位置,恰好是管道的一个检修口或者拐弯处,这里的混凝土墙壁似乎相对较薄,而且内部有空腔回声!
“司令!我们有重大发现!”高长河激动地抓起步话机,向李星辰汇报,“发现‘天守阁’主要通风管道!位置就在大门侧后方墙壁里,大约一点五米深,有薄弱点!或许……可以从这里想办法!”
消息传来,李星辰精神一振。通风管道!这可能是除了强攻大门之外,唯一的潜入路径!
但立刻,更多问题涌现:管道有多长?内部结构如何?有没有防护网、闸门、甚至守卫?派谁去?进去之后如何行动?
这无疑是另一场刀尖上的舞蹈,甚至比强攻大门更加危险和不可预测。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线传来一个令人心痛的消息。在尝试用“铁拳”清除最后一个顽固射孔时,日军似乎预判了位置,突然从相邻射孔和重新打开的其他气孔投掷出大量手雷和燃烧瓶,覆盖了一片区域。
带领一个班执行掩护任务的七连长赵大刚,为掩护战友和火箭筒小组撤退,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等医护兵冲上去时,已经没了呼吸。
李星辰亲自赶到了前沿。在相对安全的掩体后,他看到了赵大刚的遗体。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面相憨厚的汉子,此刻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军装被鲜血浸透,眼睛还微微睁着,似乎还看着攻击的方向。
李星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将他圆睁的双眼合上。指尖能感受到残留的体温和僵硬。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枪声。
战士们默默站立,许多人都红了眼眶。赵大刚是跟陈水生一起从红军时期走过来的老战友,打起仗来不要命,但对战士极好。
李星辰缓缓站起身,目光从赵大刚苍白的脸上移开,望向那扇依旧沉默、却已沾满更多鲜血的“天守阁”大门,又看了看高长河发现的通风管道大致方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
“厚葬赵连长。记特等功。”李星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寒意,“告诉高长河,集中所有技术手段,给我把那通风管道的结构、走向、可能的障碍,摸得一清二楚!不惜代价!”
他转身,对等候在一旁的警卫连长,一字一句地命令:“从你的连里,还有高长河的破障组,陈水生的突击队里,给老子挑人。
要最好的,最不要命的,最熟悉坑道和攀爬的。老子要组织一支‘钻山甲’中的‘钻山甲’,准备走一趟鬼子的‘烟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