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阴雨连绵。山间雾气缭绕,能见度极低,为隐秘行动提供了天然掩护,但也让搜索和监视变得异常困难。
在周晓柔破译出关于“狐”的密电片段后,针对“龙脊”基地内外的反谍网络如同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内部复审、行踪核查、古籍追查,以及对所有往来人员的暗中监控,都在高度保密下进行。
但“狐”仿佛真的化身为山林间的精灵,了无痕迹,那套《诗经》密码也再未出现。
然而,在距离“龙脊”基地约五十里外,靠近敌我控制区交界的一个偏僻山村,杏花岭。
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信使”。
根据对“狐”密电的进一步分析和对周边区域的排查,情报部门判断,这个位于两条山道交汇点、常有零星商旅往来的村庄,很可能是“狐”与其外部上线进行物资或信息传递的一个潜在节点。
赵大海亲自带人,在杏花岭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第三天,黄昏时分。细雨如丝,天色昏暗。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挑着担货郎担的“货郎”,踩着泥泞的山路,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杏花岭。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黝黑粗糙,是典型的山里人长相,吆喝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担子里是针头线脑、粗盐火石等山民常用的小物件。
他在村口老槐树下放下担子,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一边和几个围拢过来的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眼睛却不易察觉地扫视着四周。
潜伏的侦察员很快发现异常。这个“货郎”虽然口音像,但对一些本地特有的俗语反应略显迟钝,而且,他挑担子的姿势,肩膀受力的习惯,似乎更像长期扛枪的军人,而非走街串巷的货郎。
更重要的是,在看似随意的交谈中,他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向“北边山里的八路”,打听他们最近有没有“大动静”或者“新来的先生”。
“目标出现,特征吻合。准备收网。”赵大海通过望远镜观察,低声下令。
就在“货郎”卖完几样小东西,挑起担子准备离开村庄,走向村后一片僻静树林时,几名化装成樵夫和农夫的侦察员从不同方向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
“老乡,留步,问个路。”一个“樵夫”拦住去路。
“货郎”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但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老哥,啥事?”
“动手!”赵大海低喝一声。
几名侦察员同时扑上!“货郎”反应极快,猛地扔出货郎担,里面竟然有暗格,掉出一个小油纸包,同时手探向腰间。
但侦察员动作更快,两人死死扭住他的双臂,一人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另一人迅速搜身,从他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南部手枪和一个小巧的金属圆筒。
“带走!”赵大海示意。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就在他们将“货郎”押到树林深处,准备简单审讯时,异变突生。
“货郎”突然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嘴角溢出白沫,身体抽搐着软倒在地。
侦察员急忙捏开他的嘴,发现他后槽牙的毒囊已经被咬破!毒性剧烈,顷刻毙命!
“特么的!竟然是死士!”赵大海脸色铁青。人死了,线索看似断了。只缴获了那个金属圆筒和油纸包。
圆筒是空的,显然里面的微型胶片或密写文件,在刚才的混乱中已被“货郎”丢弃或销毁。
油纸包里是几块普通的高粱饴糖,并无异常。
消息和缴获物被迅速送回前线指挥部矿洞。李星辰看着那几块看似普通的饴糖和空圆筒,眉头紧锁。周晓柔仔细检查了饴糖,甚至掰开闻了闻,也没发现特殊之处。
“人死了,东西是空的或普通的。”陈远有些泄气,“这‘狐’太狡猾了,派出来的都是死士,一点线索都不留。”
“未必。”李星辰拿起一块饴糖,在油灯下缓缓转动,“人死了,是灭口。东西是空的或普通的,可能因为……这次传递本身,传递的‘信息’并不是实物,或者,这本身就是一次试探。”
“试探?”周晓柔抬起头。
“对。”李星辰放下糖,“‘狐’可能察觉到了内部风声变紧,或者,他需要测试一下我们的反应速度、监控范围和反谍能力。
这个‘货郎’,可能只是个诱饵,或者一颗弃子。他进村后的言行,本身就是信号。我们抓了他,甚至他服毒自尽,都在‘狐’的算计之中。
他通过我们的反应,来判断我们是否已经警觉,警觉到了什么程度,以及……我们的力量部署和行动模式。”
这个判断让矿洞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如果连抓获信使都是敌人计划的一部分,那这个“狐”的心思之深、手段之狠,远超想象。
“那我们怎么办?装作没发现?”赵大海问。
“不。”李星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将计就计,我们也能将计就计。他不是想试探吗?我们就给他看我们想让他看到的‘反应’。”
他立刻下令:“一,对外散布消息,就说在杏花岭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货郎’,但没问出什么,只是普通的探子,已处理。
二,暗中加强杏花岭及周边几个类似节点的‘外松内紧’式监控,特别是对可能出现的、试图回收或确认‘货郎’遗留信息的人员。
三,在基地内部,适当‘放松’某些非核心区域的检查,制造一些‘漏洞’,看看会不会有鱼来试探。四,给‘狐’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
“一份足以让他心动,但会暴露他行踪或手法的‘假情报’。”李星辰看向周晓柔,“晓柔,你和通讯部门,利用我们掌握的那套《诗经》密码的规律,伪造一份‘密电’,内容可以是:
‘狐’鉴:指吴教授将于三日后,赴二号试验场检验‘新工艺’,护卫薄弱,仅一班。是否行动,请速定。然后,想办法让这份‘密电’,通过某种看似偶然的方式。
比如,让我们的巡逻队‘意外’截获一份未销毁干净的‘敌方电文’,‘落’到鬼子或者可能的内线手里。”
周晓柔眼睛一亮:“引蛇出洞?用假情报诱使‘狐’或他的行动队现身?”
“对。无论他是想确认情报真实性,还是想趁机搞破坏,或者传递新指令,只要他动,就可能露出马脚。”
李星辰点头,“记住,细节要逼真,尤其是密码和格式。地点要选在远离核心区、但我们能完全掌控、便于设伏的区域。”
“明白!”周晓柔立刻投入工作。
假情报计划悄然布置下去。基地内外的氛围变得微妙,表面似乎因“货郎”事件而略有紧张,但某些环节又“不经意”地流露出松懈。
那份伪造的密电,也在一次“偶然”的边境巡逻冲突后,作为“缴获品”的一部分,被层层上报,并“有意无意”地在某个范围内被知情者讨论。
两天后的深夜,前线指挥部矿洞。
细雨暂歇,但雾气更浓。换了班的哨兵在湿冷的雾气中警惕地注视着黑暗。周晓柔因为参与假情报制作和持续监听,再次熬夜。
李星辰强迫她去休息,她便在指挥部旁边一个稍小的、存放部分通讯器材的辅洞里,和衣在一张行军床上小憩。
凌晨三点,是人最困倦的时刻。浓雾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矿洞入口的哨兵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清晰的布谷鸟叫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这本是常见的夜鸟啼鸣,但哨兵记得,上级提醒过,近期要特别留意夜间任何异常声响。
他端起枪,小心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侧耳倾听。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他感觉后颈微微一麻,仿佛被蚊虫叮了一下,随即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一个与这哨兵穿着同样军装、身形也极为相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雾气中浮现,迅速将昏迷的哨兵拖到旁边岩石后藏好,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和装备,镇定地走向矿洞入口。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对哨位似乎很熟悉。
矿洞内,主指挥部窑洞灯火通明,仍有值班人员。但这个“哨兵”没有进去,而是径直走向旁边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辅洞。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无声。
辅洞里,周晓柔睡得并不沉,隐约听到外面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不像是巡逻哨的规律步伐。她心中一紧,悄悄睁开眼,手摸向枕边的一把小手枪。那是李星辰配发给核心技术人员的自卫武器。
就在这时,辅洞那简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一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身影闪了进来,背光看不清面容。
“谁?”周晓柔低声喝问,枪口抬起。
“周译电员,是我,三号哨位的王小川。赵营长让我来通知您,有紧急通讯,需要您立刻去主指挥部。”来人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清亮,确实是哨兵王小川的嗓音。
周晓柔心中疑窦稍减,但依旧警惕:“什么通讯?为什么之前没通知?”
“是刚刚截获的,很紧急,关于……关于那个‘货郎’的后续。”“王小川”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朝里走,似乎想靠近传达更详细的内容。
但就在他踏入油灯光晕范围,脸孔清晰呈现的刹那,周晓柔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张脸确实是王小川,年轻,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
但是,他的眼神!那不是十八岁少年应有的清澈或紧张,而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而且,王小川的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应该有一道小时候爬树摔伤留下的浅疤,这个人脸上却没有!
他不是王小川!是冒充的!
“站住!别动!”周晓柔厉声喝道,手指扣紧了扳机。
“王小川”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不存在的弧度,脚步未停,反而骤然加速,如同捕食的猎豹般扑向周晓柔!
他的目标明确,这个能破译密码、威胁到“狐”的女译电员!同时,他的手中寒光一闪,多了一把薄如柳叶的淬毒短刀!
周晓柔虽惊不乱,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的辅洞里格外震耳!但“王小川”在枪响的瞬间,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扭,子弹擦着他的肋部飞过,打在土墙上。
他速度不减,短刀直刺周晓柔咽喉!
眼看刀尖及喉!
“砰!”
又是一声枪响,来自辅洞门口!子弹精准地打在“王小川”持刀的手腕上!短刀“当啷”落地。
“王小川”身体剧震,却悍勇异常,另一只手化掌为刀,依旧劈向周晓柔颈侧!
一道黑影如同狂风般卷入辅洞!是李星辰!
他在主指挥部听到辅洞枪响的瞬间,就已如同离弦之箭般冲来!在击伤对方手腕的同时,他已合身扑上,一记凌厉的侧踢,狠狠踹在“王小川”的胸腹之间!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王小川”闷哼一声,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土墙上,滑落在地,口鼻溢血,挣扎着还想爬起。
李星辰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眉心,另一只手迅速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其咬毒,同时冷冷地对闻声冲进来的警卫战士道:
“捆起来!小心检查,可能有其他自杀装置或武器!立刻搜索外围,看看真的王小川在哪!”
一场惊险的刺杀,在电光石火间被粉碎。
周晓柔被掌风扫到,脖子有些火辣辣的。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发白,看着地上那个被捆成粽子、却依旧用冰冷眼神盯着她的“王小川”,心有余悸。
很快,真的哨兵王小川在矿洞外一处岩石后被找到,只是昏迷,颈后有细微针孔,被注射了麻醉剂。假王小川被严密控制,经过初步搜查和紧急救治,防止他伤重死掉。
在他贴身衣物内侧,发现了极其精巧的人皮面具的边缘痕迹,以及一小盒用于易容的特制胶泥和颜料。
他的真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相貌极其普通、丢进人堆就认不出来的男人。
“易容术……而且如此高明!”赵大海检查着那薄如蝉翼、做工精细的人皮面具,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音都能模仿!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特务!”
审讯在绝对保密和最高戒备下立即进行。假王小川极为顽固,一言不发,眼神死寂。但当李星辰让军医检查他身体旧伤,并对比内部牺牲人员档案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出现了。
这个假王小川的右手虎口、食指的老茧位置,左肩的一处陈旧枪伤疤痕,甚至右脚小趾的轻微畸形……都与三年前在一次反“扫荡”战斗中“牺牲”、被追认为烈士的某部侦察连战士张铁柱的档案记录完全吻合!
而张铁柱,恰好是杏花岭一带的人!
难道张铁柱当年没死,投敌了?还是说……这个杀手,通过某种方式,完美复制了张铁柱的身体特征?
“不是张铁柱。”负责当年战事后事处理的陈远仔细辨认后,摇头,“张铁柱的遗体是我亲自确认并安排埋葬的,虽然被炮火损毁严重,但一些特征我记得。
这个人……是假冒的。但他怎么能知道张铁柱这么多连档案都未必记载完全的细节?连脚趾的畸形都知道?”
唯一的解释是,“狐”或者其背后的组织,对张铁柱进行过极其细致的事后调查,甚至可能……盗掘过遗体!然后,用这些细节,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消息无法完全封锁,很快在指挥部和基地核心保卫人员中小范围传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恐惧开始蔓延。
如果敌人能如此完美地易容成牺牲的战友,甚至能混过熟悉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假冒的?
刚刚还一起吃饭聊天的战友,下一刻可能就会变成索命的恶鬼?这种对内部信任根基的侵蚀,比明刀明枪的进攻更可怕。
“必须立刻稳定人心!”陈远焦急道,“不然不用敌人打,我们自己就乱了!”
李星辰沉思片刻,召开了核心骨干紧急会议。他看着众人眼中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不安,沉声开口:“敌人的易容术确实厉害,但绝非天衣无缝。
再高明的伪装,也无法复制一个人独有的记忆、情感、习惯细节,特别是那些只有极亲密战友或本人才知道的、非公开的琐事。”
他环视众人:“我提议,立即在所有核心单位和要害部门,启用一套动态身份核验暗号。
暗号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只有内部人才知道的、关于某位已牺牲或调离的、大家熟悉的同志的一件极其私密、非公开的小事。
比如,我和赵雪梅同志的定情信物,并非常见的戒指,而是一把她亲手做的、刻了我们名字缩写的小木梳,这事只有当时在场的寥寥几人知道。
用这类信息作为‘根暗号’。第二部分,是每日变化的动态口令,与根暗号结合提问。回答必须包含特定细节。”
他看向陈远:“老陈,你立刻牵头,联合政治部和保卫部,搜集一批这样的‘根暗号’,确保其真实性和保密性。然后制定核验流程。
从此刻起,任何人员进入核心区域、接触核心文件、参与重要会议,除了证件,必须通过随机‘根暗号+动态口令’双重核验。回答错误或含糊者,立即控制,但注意方法,避免误伤同志。”
这个办法简单却有效。利用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亲密记忆作为壁垒,是再高明的易容术也难以逾越的鸿沟。命令迅速执行。
果然,在随后对几位近期行为稍有异常,如突然沉默、打听消息等的人员进行“非正式”核验时,一名负责部分物资统计的文书,在被问及“已调走的炊事班长老王,他那个总也修不好的搪瓷缸,破的是哪边?”时,支吾着答不上来。
正确答案是“缸把内侧,被柴火烫裂的”。
于是,那个文书被当场控制。经过隔离审查和更详细的核对,确认其并非本人,而是另一名被易容替换的低级人员,真的文书已于数日前“病假”回家途中失踪。
“根暗号”系统迅速稳定了内部恐慌情绪。大家意识到,只要守住共同的记忆和细节,敌人就无从冒充。李星辰的冷静和急智,再次赢得上下一致的信服。
危机暂时缓解,但对“狐”的追查进入更紧张的阶段。
那个假王小川,或假张铁柱,在严密的医疗监控和审讯下,终于因伤势过重,在弥留之际,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千面……狐……命令……清除……破译者……”随即气绝。
“千面狐”!这是“狐”的完整代号!一个精通易容、狡诈多端、行踪不定的幽灵!
在后续的案情分析会上,周晓柔拿着整理好的关于“千面狐”的零散信息,包括以往一些未破的悬案、 神秘的失踪事件,主动向李星辰汇报了她的研究心得。
“司令,我查了能接触到的所有旧档案和情报交流记录。”周晓柔的眼睛因为持续研究和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但目光灼灼,“‘千面狐’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三年前的冀中。
当时,我们一个地下交通站被破获,负责人‘老邢’在被捕前一刻服毒,但事后有迹象表明,‘老邢’在被捕前几小时,还曾与上线正常联系。
后来在天津,发生过一起日伪特务机关高官在严密保护下被刺杀,凶手留下的痕迹显示,其体型习惯与警卫之一完全吻合,但真的警卫当时有不在场证明。
还有,去年太行山根据地,一名深受信任的本地向导,将一支小部队引入了日军伏击圈,部队全军覆没,事后发现那向导早在半年前就已病故……”
她将一桩桩看似独立、但手法都透着诡异“模仿”和“替代”色彩的陈年旧案串联起来,语气越来越沉重:
“这个人,或者这个代号代表的组织,不单单是易容。他们深入研究目标的生平、习惯、社会关系,甚至不惜杀害或控制知情人,以做到完美替代。
他们耐心极好,可以为了一个目标潜伏数月甚至更久。他们行动干净,几乎不留线索。之前我们都把这些当成独立的悬案,但现在看来,很可能都是‘千面狐’的手笔。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间谍,更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魅,专门负责最棘手、最隐秘的清除、渗透和误导任务。”
周晓柔的分析,让“千面狐”的形象更加立体,也更加令人心底发寒。李星辰认真听着,不时提问细节。
他发现,周晓柔在讲述这些案件时,不仅逻辑清晰,而且带着一种深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执着”的探究欲,仿佛不把这个幽灵的每一层面纱都揭开,就绝不罢休。
她的眼神中,除了技术人员的冷静,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恨意?
“晓柔同志,”会议结束后,李星辰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周晓柔,目光温和但带着审视,“你对‘千面狐’的研究,非常深入,也很有价值。
不过……我看你似乎对追查他,特别上心。是以前接触过类似案件,还是……”
周晓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那丝异常的情绪已被很好地掩饰,只剩下工作时的专注:
“司令,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敌人太危险,一天不除掉,根据地的安全就永无宁日。而且,他的手法……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我想尽快抓住他。”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不好的往事”,但李星辰能感觉到那平静语气下的波澜。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嗯,你的工作很重要。注意身体,别累垮了。
‘千面狐’再狡猾,只要他还在活动,总会留下新的痕迹。我们和你一起,把他揪出来。”
“是,司令。”周晓柔微微欠身,转身离开。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矿洞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一种异常的坚韧。
李星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周晓柔对“千面狐”的执着,似乎不仅仅是出于职责或仇恨那么简单。那眼神深处的东西,像一根刺,隐隐指向某个未被触及的伤口。
这个聪慧、冷静、关键时刻异常勇敢的女译电员,她的过去,恐怕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很可能与这个神出鬼没的“千面狐”有着某种关联。
他走到矿洞口,望着外面依旧浓重、仿佛孕育着无数诡谲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