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散去，我跪在焦黑的地面，掌心还贴着那道裂缝。指尖下的凉意没退，反而更深了。耳边终于有了声音，是呼吸，三个人的，一轻一重，断断续续。
我抬起头，左眼火辣辣地疼。血从眼角滑下来，流过脸颊。我没擦，只是眨了一下。
世界变了。
空中有线，细细密密，像蛛网一样铺开。有些地方断了，裂口边缘还在微微颤动。我盯着其中一条，它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
“你能看见？”司徒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转头看他。他半撑着身子坐在地上，一只手按着胸口，星纹在皮肤下忽明忽灭。他的脸色很差，但眼神清醒。
“看见什么？”
“那些缝。”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眉头慢慢皱起。“原来这就是裂隙……我以为只会出现在传说里。”
陆九玄站得稍远，一手扶剑，一手撑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头顶。那里原本是迷宫的穹顶，现在只剩一片虚无，黑洞洞的，像被什么啃掉了一块。
他拔出剑，剑身有三道裂痕，血顺着缝隙往下滴。他没管伤，只是将剑尖轻轻点向地面。
一道波纹从剑尖扩散出去。飞在半空的一粒碎石突然停住，悬在那里不动了。
他皱眉，收剑回鞘。
“时间能停。”他说，“三息。”
我忽然站起来，腿有点软，但还能走。我走到他面前，又转向司徒墨。
“你们听到了吗？刚才那声笑。”
两人都没说话。
我知道他们听到了。那种感觉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残留。它就在那里，在裂缝深处，像一颗没落地的心跳。
我抬手抹掉脸上的血，左眼还在流，可我不疼了。金光从瞳孔里透出来，照在地上，映出一条清晰的线，直通金色漩涡中心。
那漩涡还在。
它浮在焦痕上方，不大，像个水盆倒扣着，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没有风，也没有热浪，可它一直在动，一圈圈旋转，像是呼吸。
我往前走了一步。
“别靠太近！”司徒墨猛地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我停下。
他站到我前面，伸手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条裂隙。指尖刚触到空气，那道裂缝就像伤口一样开始合拢，速度很慢，但确实在愈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低了些：“我能修它。”
我看着他背影，忽然笑了。“我们三个，一个能看，一个能修，一个能斩。”
陆九玄走到我另一侧。“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用再躲了。”我指着漩涡，“那些炸弹，二十个时空里的，全都在这儿连着。我们能找到它们，一个一个拆掉。”
我说完就往前迈步。
脚还没落地，司徒墨转身抓住我肩膀，力道很大。“你疯了？现在进去就是找死。”
“为什么？”
“你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他盯着漩涡，“它不只是通道，还是牢笼。有人在里面被困住了。”
我和陆九玄同时看向漩涡中心。
起初什么都没有。几秒后，光影晃动，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她穿着素白长裙，发丝如雪，双手被锁链贯穿，钉在一面透明的墙上。她的身体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弯腰、抬手、捂住胸口，然后倒下。下一瞬，她又回到原位，重新开始。
时间在她身上倒流。
一次又一次。
我看清了她的脸。
“青丘公主。”我低声说。
陆九玄立刻拔剑，剑气扫出，在我们三人周围画出一道弧形结界。金光与蓝光交织，压住了漩涡外围躁动的能量波动。
“她不是死了吗？”他问。
“她是被拖进去了。”司徒墨盯着画面，声音哑了，“这不是普通的囚禁，是时间循环。每一轮都从剜心开始，到死亡结束。她醒着，什么都记得。”
我闭上眼，用左眼感知那股频率。金光顺着血脉往上冲，脑中闪过无数碎片——一座雪山下的宫殿，一场没有宾客的婚礼，一只折断的玉簪落在雪地里。
我睁开眼。
“她是为了我们才进去的。”
“你怎么知道？”
“她留了话。”我指向漩涡，“不是用声音，是用痕迹。每一轮回，她在墙上划一道线。三百二十七条。最后一次，她写了两个字。”
“什么？”
“快走。”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陆九玄握紧剑柄，指节发白。他盯着漩涡看了很久，忽然开口：“我们不能走。”
司徒墨冷笑一声：“你想救人？你连自己都站不稳。”
“我不是一个人。”
他看向我，又看向司徒墨。
“我们三个，现在能做的事，比以前多得多。”
“可代价是什么？”司徒墨反问，“你以为打破时间循环只需要力量？它会反噬。每一次尝试，都会有人替她承受那一刀。”
我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我们三个里，有人再也回不来。
我蹲下身，手指再次触碰地面。裂缝里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一直延伸到心脏。
“但她等不了。”我说，“三百二十七次，已经太多了。”
“那就等恢复。”司徒墨蹲下来，按住我的手，“先歇会。”
我抬头看他。
他脸上有灰，有血，也有疲惫。可他的眼神很稳，不像在劝我放弃，而是在告诉我：别急。
我点点头。
我们三个坐成一圈，背靠着背。陆九玄把剑插在地上，剑尖朝外。司徒墨闭眼调息，星纹在他胸口缓缓流转。我仰头看着漩涡，金光在眼底静静燃烧。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痛也慢慢退去。
我睁开眼，发现漩涡中的影像变了。
青丘公主不再重复剜心的动作。她抬起头，直视前方，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见声音。
但我读懂了。
她说：进来。
我猛地站起身。
“她让我们进去。”
“不可能。”司徒墨睁眼，“这是陷阱。”
“不是。”我指着漩涡，“她停下了循环。她在等我们做出选择。”
陆九玄也站了起来。“如果这是唯一的路，那就走。”
“你们真打算现在就跳进去？”司徒墨声音高了些，“她可能已经被控制了！你们看到的不是她本人，是投影！是诱饵！”
“可她写了‘快走’。”我说。
“那是求救，不是命令。”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他，“等它自己关上？等下一个司徒烈来点燃第二盏灯？”
他沉默。
我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是非去不可。我是想救她。”
他又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了？”
“我一直挺正经的。”
“骗鬼。”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行吧。既然你们都要送死，我总不能让你们死得太难看。”
陆九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这是陷阱？”
“是陷阱我也认了。”他抬起手，星纹亮起，“反正我已经当过一次蠢货了，不差这一次。”
我笑了。
我们三人重新站定，面对漩涡。
金光越来越亮，漩涡中心开始扩张，像一张嘴慢慢张开。里面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像是海底，又像是夜空。
我没有再犹豫。
我迈出第一步。
脚踩进漩涡边缘时，地面轻微震动。金光从我体内涌出，顺着双腿流入漩涡。它像是回应，旋转加快，发出低沉的嗡鸣。
司徒墨跟上，左手搭在我肩上。
陆九玄最后一个进来，剑横在胸前。
我们站在漩涡中央，脚下没有实地，可我们没掉下去。
我抬头，看见漩涡顶部裂开一道缝。
一道光从上面照下来，落在我的脸上。
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