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分局技术科的灯光惨白,照在周涛困惑的脸上。
U盘插在取证电脑上已经三个小时了,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技术员小王推了推眼镜,“林区长,您看这里。”
他指着文件属性:“创建日期是今天凌晨两点,修改日期也是同一时间。但这个U盘至少两天前就该在赵老三手里了。”
林默俯身看着屏幕:“什么意思?”
“意思是,”小王斟酌着措辞,“这些文件可能是伪造的。有人今天凌晨才把它们放进U盘,然后故意让我们‘发现’。”
“能看出伪造痕迹吗?”
“很难。”小王摇头,“音频是真实录音,但经过剪辑。图片是真实协议的扫描件,但可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账目表格……数据可以随意编造。”
周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您的意思是,这个U盘可能是陷阱?”
“或者是个警告。”林默直起身,“有人想告诉我们——你们查的,我们都知道。你们拿到的,是我们想让你们拿到的。”
审讯室里,高明源依然从容。当林默把U盘的事告诉他时,他甚至笑了。
“林区长,这招太老了。”高明源说,“随便找个懂电脑的人,都能做出这种东西。想用这个定我的罪?恐怕不够。”
“那赵老三为什么要藏这个U盘?”
“赵老三?”高明源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是我们厂的老员工,去年因为违规操作被开除了。听说他一直怀恨在心,会不会是……他想诬陷我?”
他说得滴水不漏,表情自然得像真的一样。
“那录音里的声音怎么解释?”林默问。
“声音可以合成,现在技术很发达。”高明源摊手,“林区长,如果您怀疑我,请拿出真凭实据。而不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审讯进行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高明源对每项指控都予以否认,对所有证据都提出质疑。他的律师已经到了,正在外面要求办理取保候审。
“林区长,”周涛把林默拉到一边,“情况不太妙。马国华副局长刚才来电话,说市里对这件事很关注,要求我们‘依法依规、慎重处理’。”
“慎重处理”四个字,意味深长。
“还有,”周涛压低声音,“程江东董事长也过问了。他的秘书打电话到区委,问‘宝山最近怎么这么多事’。”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程江东都出面了,说明高明源背后的网,比想象中更大。
“王国庆那边呢?”他问。
“已经接到安全屋了。但……”周涛犹豫了一下,“他改口了。说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拆迁补偿是自愿签的,没人逼他。”
“什么?”
“他说,是你们政府的人诱导他,让他说那些话。”周涛的声音很低,“现在他要求见律师,说要告我们非法拘禁。”
林默闭上眼睛。一夜之间,证人翻供,证据存疑,上面施压。高明源的手段,果然高明。
“放人吧。”他说。
“什么?”
“高明源,放他走。”林默睁开眼睛,“留他二十四小时,已经是极限了。再不放,我们就有麻烦了。”
周涛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林默的脸色,把话咽了回去。
下午四点,高明源走出公安分局大门。
老宁的车已经等在门口。高明源坐进车里,关上车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高总,您没事吧?”老宁从后视镜里看他。
“没事。”高明源揉了揉手腕,那里有手铐留下的红痕,“林默那边,什么反应?”
“他下令放您,但看得出不甘心。”老宁发动车子,“王国庆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他不敢乱说话。赵老三……”
“赵老三必须找到。”高明源的声音冷了下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老宁顿了顿,“高总,马局那边……”
“他暂时不会有事。”高明源看向窗外,“这次的事,给他提了个醒——林默这条狗,咬起人来很凶。得拴紧点。”
车子驶入主干道。窗外,宝山的街景在下午的阳光中显得平静祥和。但高明源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去公司。”他说。
同一时间,区委书记办公室。
陈为民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默,叹了口气。
“林默啊,这次的事,你太急了。”
“我只是在履行职责。”林默说。
“职责?”陈为民摇头,“职责也要讲究方法。高明源是什么人?在宝山经营二十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你想动他,得有十成的把握。现在这样,打草惊蛇,以后更难查了。”
林默没说话。
“还有那个U盘,”陈为民继续说,“明显是有人故意放的。目的可能是陷害高明源,也可能是陷害你——如果你用这个伪证据办案,最后发现是假的,你的政治生涯就完了。”
这话说得重,但真实。
“陈书记,我不相信高明源是清白的。”林默抬起头,“张丽死了,刘彪死了,赵老三失踪了。三条人命,都和他有关。”
“证据呢?”陈为民问,“法医报告说张丽是意外落水,刘彪是火灾意外,赵老三可能只是跑了。你有证据证明是他杀的吗?”
林默沉默了。他没有。所有线索都断了,所有证据都存疑。
“我知道你想做事。”陈为民的语气缓和了些,“但做事要讲策略。高明源在宝山根深蒂固,想扳倒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得有耐心,得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
“等他犯错。”陈为民说,“人总会犯错的。尤其是高明源这种,顺风顺水太久了,迟早会露出破绽。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硬碰硬,是等。”
等。这个字,林默最近听得太多了。
从龙建等到宝山,从刘振邦等到高明源,他一直在等。等证据,等时机,等别人犯错。
但有些人,犯错之前,已经害了太多人。
“陈书记,我明白了。”林默站起身,“但我不会停。该查的,我还会查。”
陈为民看着他,眼神复杂:“林默,你还年轻。有些话,我现在说你可能听不进去。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官场,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谢谢书记提醒。”林默微微躬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他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很安静。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大理石地面染成金色。
吴彬等在楼梯口:“林区长,周局那边有发现。”
“什么发现?”
“赵老三的银行流水。”吴彬递过文件夹,“我们发现,除了高明源那边的一万二,他每个月还有一笔固定进账——五千块,来自一个叫‘鑫源贸易’的公司。”
“鑫源贸易?”
“我们查了,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叫程小芸。”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程小芸?和程江东……”
“是程江东的女儿。”吴彬压低声音,“但公司注册地在香港,实际经营状况不明。”
程江东的女儿。香港的公司。赵老三。
这三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还有,”吴彬继续说,“我们在赵老三的出租屋里,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张烧焦的纸片。纸片只有巴掌大,边缘焦黑,但中间还能辨认出几个字:
“……月十五,码头,货……”
后面没了。
“码头?”林默盯着纸片,“哪个码头?”
“不知道。”吴彬说,“宝山有三个码头,一个货运,两个渔港。纸片上没写清楚。”
林默接过塑料袋,对着光仔细看。纸片的质地很特殊,不像普通纸张,更像……防水的航海图。
“查宝山所有码头的货运记录。”他说,“特别是每月十五号左右的。重点查化工原料、特种设备这类敏感货物。”
“是。”
“还有,”林默把纸片还给他,“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周局。”
吴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
林默走下楼梯。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孤独的剪影。
高明源放了,证据存疑,证人翻供。表面上看,他输了。
但那张烧焦的纸片,程江东女儿的公司,还有每月十五号的码头……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凑出一个更大的图案。
他不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比高明源更大,更黑暗。
手机震动,是程江东发来的信息:“林默,周末有空吗?来家里吃个饭,聊聊。”
家宴。这是程江东表达亲近的方式,也是试探的方式。
林默盯着那条信息,很久,才回复:“好的董事长,周末见。”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前。夕阳西下,宝山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美得像一幅画。
但这幅画的背面,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