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暖阁,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 沈清颜裹着狐裘,靠在软榻上,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她面前悬浮着那枚深蓝水晶,水晶表面正投影出一幅残缺不全、线条闪烁的立体地图,其中一个光点正在大周西南边境与一片空白区域的交界处明灭不定。
“云隐泽?”萧绝站在她身侧,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标注,眉头微蹙,“此地在大周地理志上仅有寥寥数语,称其为‘瘴疠弥漫、终年云雾不散、飞鸟难渡之绝地’,历朝历代皆视为险境,从未有详实勘探记录。”
“但水晶的指向很明确,”沈清颜轻轻触碰那光点,指尖传来微弱的共鸣,“而且,在我强行共鸣地脉后,这坐标才变得清晰。我怀疑,那里并非天然绝地,而是被某种强大的、与‘源初之契’或‘播种者’相关的力量人为隐藏或封印**了。或许是‘苍穹’项目的另一个备用站点,或者……是更早时期留下的遗迹。”
“无论是什么,既然可能与完整的‘契’有关,就必须一探。”萧绝决断道,但看向沈清颜的目光带着担忧,“你的身体……”
“已无大碍,只是力量尚未完全恢复。”沈清颜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这次我必须去。钥匙的感应、‘晨曦’的来历、乃至我们对抗‘盛宴’的希望,线索都指向那里。况且,‘学者-12’和莱戈拉斯他们分析了星网使者留下的威胁模型,一致认为,被动防守只会被‘盛宴’逐步蚕食,我们必须主动寻找破局的关键。”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还是说,陛下打算把我关在宫里,自己跑去冒险?别忘了,上次某人可是说过‘要走一起走’的。”
萧绝被她将了一军,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捏了捏她的掌心:“朕说不过你。但此行必须周密准备,且需速去速回。朝中局势暂稳,但‘盛宴’的阴影仍在,京城不能无人坐镇。”
最终议定,由萧绝、沈清颜携“晨曦”、莱戈拉斯、艾莉西亚以及一支精干的龙影卫小队前往。信亲王与秦风留守京城,主持大局,“学者-12”则继续研究深蓝水晶中的印记与星网提供的资料。
“出发前,得去看看曦儿和‘晨曦’。”沈清颜想起那两个小家伙,眼中泛起温柔。
御花园中,春意渐浓。 曦儿正拿着自己最喜欢的蝴蝶风筝,试图教“晨曦”怎么放。“晨曦”学得有模有样,但它那对小小的透明翼膜偶尔会无意识地扑扇几下,带起小小的气流,反而让风筝飞得歪歪扭扭,惹得曦儿咯咯直笑。
看到萧绝和沈清颜走来,两个小家伙立刻丢下风筝跑了过来。曦儿扑进沈清颜怀里撒娇,“晨曦”则有些害羞地站在几步外,金翠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娘亲,你和爹爹又要出门吗?”曦儿仰着小脸,敏感地问。
“嗯,去一个有点远的地方办点事,很快回来。”沈清颜温柔地摸着她的小脑袋,“曦儿在家要听皇叔公和春桃姑姑的话,好好照顾妹妹。”她看向“晨曦”。
“晨曦”用力点头,用意念传递:“妈妈,爸爸,小心。‘晨曦’会乖,等你们回来。”它已经习惯了用“爸爸妈妈”称呼萧绝和沈清颜,虽然萧绝对这个称呼起初有些僵硬,但并未反对。
“晨曦”似乎感应到什么,飞到沈清颜面前,小手轻轻碰了碰她随身携带的深蓝水晶,额心光痕微闪:“那里……有和爸爸(指守望者-龙裔)很像的……‘安静’的味道……还有……‘家园’(钥匙)喜欢的‘水’的味道……”
孩子的直觉往往纯粹而敏锐。沈清颜与萧绝对视一眼,更加确信云隐泽之行必要。
三日后,一行人轻装简从,秘密抵达西南边境。 按照水晶坐标指引,他们穿过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前方的雾气越来越浓,最终,一片无边无际、翻涌如白色海洋的浓厚雾墙挡住了去路。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其中蕴含着紊乱的灵力波动和淡淡的空间扭曲感,灵识探入如石沉大海。
“就是这里了,云隐泽的外围迷雾。”莱戈拉斯感应着周围的自然气息,“很古怪,这里的植物生命力异常旺盛,但却透着一股‘被禁锢’的沉闷感,仿佛整个生态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清颜取出深蓝水晶,注入一丝灵力。水晶光芒亮起,投射出的坐标光点直指雾墙深处。她尝试用“翡翠之钥”接触雾气,钥匙微微震颤,散发出柔和的秩序波动。前方的浓雾在钥匙光芒照射下,竟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仅容数人并肩通过的、蜿蜒向内的潮湿小径。
“跟紧,不要离开钥匙光芒范围。”萧绝下令,龙气护住周身,率先踏入小径。沈清颜紧随其后,莱戈拉斯和艾莉西亚护住两翼,龙影卫们结成紧密队形。
雾中小径曲折漫长,周围白茫茫一片,唯有钥匙的光芒照亮脚下湿滑的苔藓和虬结的树根。时间与方向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只能依靠水晶的微弱牵引和钥匙对秩序的感应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骤然变得稀薄。一步踏出,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被环形山脉合抱的盆地之中。盆地内并非想象中的沼泽泥淖,而是一片仙气缭绕、宛如人间仙境的景象!奇花异草遍布,灵泉潺潺,古树林立,远处甚至能看到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隐现于云雾之间。空气中的灵气纯净而充沛,远超外界,但同样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沉寂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盆地中央,一个澄澈如碧玉、水面平静无波的巨大湖泊。湖泊中央,有一座不起眼的、爬满青藤的小岛。
深蓝水晶的坐标光点,最终定格在那座小岛之上。
“好一处洞天福地,却又如此寂寥。”艾莉西亚感叹,星辉灵能让她对环境的情绪氛围格外敏感,“这里好像很久没有‘客人’了。”
众人谨慎地靠近湖边。湖水清澈见底,却深不可测,水底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布满青苔的阴影,似石非石。
“如何过去?”莱戈拉斯看向湖心岛,距离岸边足有数百丈,湖水静谧得诡异,他尝试抛入一片树叶,树叶竟直接沉入水底,毫无浮力!
“此水有异,非寻常之水,恐是‘弱水’一类,鸿毛不浮。”萧绝凝神观察。
沈清颜再次举起钥匙,尝试与湖水沟通。钥匙光芒扫过湖面,湖水竟微微荡漾起来,泛起一圈圈涟漪。同时,她怀中的“晨曦”似乎被此地浓郁的、与“父亲”同源的宁静秩序气息所吸引,变得有些兴奋,额心光痕轻轻闪烁。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平静的湖面中央,猛然炸开巨大的水花!一个庞大如山岳的黑影缓缓从湖底升起!水波激荡,众人纷纷戒备。
待水花落下,看清那黑影真容,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一只通体覆盖着墨绿色厚重苔藓与岁月沉积痕迹的巨龟!其龟壳纵横如山峦沟壑,头颅宛如一座小型宫殿,紧闭的双眼上方,竟生长着两支宛如古木枝丫、却又隐隐泛着玉质光泽的龙角!
巨龟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沧桑、浑浊、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时光的巨大眼眸。它并未散发出敌意,反而有一种打量故人遗物般的淡然与审视。
一个苍老、缓慢、如同大地脉动般的意念,直接在众人心底响起:
“久违了……‘钥匙’的气息……还有……令人怀念的‘幼生之光’(指晨曦)……没想到,老朽沉眠万载,还能等到‘契’之血脉与‘守望者’后裔的来访……”
“前辈是?”沈清颜压下心中震撼,恭敬行礼。
“老朽乃‘云梦大泽’之守护灵,亦是昔日‘源初之契·泽’之碎片的……伴生镇守者,尔等可称我为‘玄尊’。”巨龟——玄尊缓缓说道,目光尤其在沈清颜的钥匙和“晨曦”身上停留,“此地,乃‘契’之碎片‘泽’的沉眠之地,亦是‘播种者’昔日培育水属生灵、平衡水系秩序的‘生态节点’之一。大断裂后,老朽奉命封印此泽,静待有缘。”
“源初之契·泽的碎片?!”沈清颜与萧绝对视,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没想到线索直接指向了一块“契”之碎片!
“然也。”玄尊点头,“然,碎片有灵,非轻易可得。欲得‘泽’之认可,需通过三重试炼:一为‘诚’,二为‘勇’,三为‘仁’。唯有心怀对天地万物的敬畏、拥有守护平衡的勇气与仁心之辈,方可继承‘泽’之浩瀚与滋养之力。”
它顿了顿,看向萧绝:“人皇之气鼎盛,然杀伐过重,锐气太露,‘泽’性柔润,恐难契合。”又看向沈清颜:“汝身负‘平衡’与‘生命’之契,更有‘钥匙’为引,本是上佳人选。但汝体内旧伤未愈,力量未复,且……”它目光似乎能看透灵魂,“汝心中牵挂太多,尘缘甚重,恐难全心契合‘泽’之宁静致远。”
最后,它的目光落在好奇张望的“晨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至于‘守望者’的后裔……汝之本源至高,潜力无穷,然汝心智尚幼,未历沧桑,亦非‘泽’之良主。”
“那试炼……”沈清颜追问。
“试炼并非为择主,而是启封之匙。”玄尊缓缓道,“唯有通过试炼,证明尔等有资格接触‘泽’之碎片,老朽方能解开外层封印,让碎片重见天日。至于碎片最终认可谁,或是否愿意随尔等离去,皆由碎片自身意志决定。”
它巨大的头颅转向湖心岛:“试炼之地,便在岛中‘心湖镜台’。尔等可一同进入,但试炼内容因人而异,直面本心。切记,‘泽’之试炼,非力可取,唯心可证。”
说罢,它张口吐出一道柔和的淡蓝色水汽,水汽在湖面上凝结成一条晶莹剔透、通往湖心岛的水晶长桥。
“去吧。通过试炼,再来见老朽。”玄尊缓缓闭合双眼,身形再次沉入湖中,只留余音袅袅。
众人踏上水晶长桥,桥面稳固。很快,他们抵达湖心小岛。岛上并无高大建筑,只有一片平滑如镜的小水池(心湖),水池边有一方古朴的青石台(镜台)。
当众人站到镜台前,看向心湖水面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水面并未映出他们的倒影,而是各自浮现出不同的、仿佛内心最深处的景象与幻象!
萧绝看到的是金戈铁马、尸山血海,帝座之下白骨累累,耳边回荡着无数将士与敌寇的呐喊与哀嚎……那是他征战天下、稳固江山所背负的杀业与责任。
沈清颜看到的,却是前世冷宫惨死、家族覆灭的绝望,今生与敌人周旋的惊险,还有对曦儿、“晨曦”、萧绝乃至大周未来的深深忧虑……那是她两世为人的执念与牵挂。
莱戈拉斯看到森林枯萎、族人流离;艾莉西亚看到星辉黯淡、文明陨落;龙影卫们看到袍泽惨死、任务失败……每个人都在面对自己内心最恐惧、最在意或最愧疚的“心魔”。
而“晨曦”看到的水面,却是一片空白,随即浮现出“守望者-龙裔”最后消散时慈祥而悲伤的面容,以及沈清颜温暖的笑脸……它的小脸上流露出困惑与思念。
第一重试炼“诚”,已然开始——直面本心,承认自己的恐惧、欲望与弱点。
幻象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活了过来,开始拉扯、诱惑、甚至攻击众人的心神。 萧绝周身龙气不受控制地暴动,眼中泛起血丝,仿佛要再次陷入无尽杀伐;沈清颜则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绝望与焦虑袭来,几乎要沉溺于对失去的恐惧中;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出现了心神失守的迹象。
“坚守本心!这些都是幻象!”沈清颜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她紧握钥匙,努力回想与萧绝、曦儿在一起的温暖时光,回想自己重生归来要守护一切的初心。钥匙传来微弱的清凉感,帮她抵抗着幻象侵蚀。
萧绝低吼一声,强行压下暴动的杀意,帝王意志如磐石般稳固:“朕之杀戮,为开太平!朕之江山,必护万民!此心,可昭日月!”浩荡堂皇的意念竟将血海幻象逼退几分。
莱戈拉斯吟唱起古老的精灵祷文,沟通自然生机;艾莉西亚将星辉之力聚于双目,看破虚妄;龙影卫们则依靠钢铁般的纪律与忠诚,默念守护誓言。
“晨曦”似乎最为轻松,它只是疑惑地看着水中父亲的影像,然后轻轻地说(意念):“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妈妈在……姐姐在……‘晨曦’不孤单……”纯净的心灵反而让幻象迅速淡化。
就在众人竭力对抗心魔,渐趋稳定之时——
异变再生!
心湖镜台周围的空间,突然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数道漆黑、边缘流淌着粘稠银灰色物质、形态如同扭曲藤蔓的触手,猛地从虚空中钻出,并非攻击众人,而是直刺湖心小岛的地下!仿佛要强行攫取什么!
这些触手的气息,与“虚空收割者”的幽蓝空洞不同,与“湮灭之眼”的暗红暴戾也不同,却带着一种更原始、更贪婪、仿佛要吞噬一切“存在”本身的恐怖意味!
“‘盛宴’的……其他参与者?!它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还趁我们进行试炼时偷袭?!”莱戈拉斯失声惊呼。
平静的云隐泽,瞬间被外来入侵者的恶意打破!玄尊的怒吼从湖底传来,整片大泽的水汽疯狂涌动!而正在对抗心魔试炼的众人,则陷入了内忧外患、进退维谷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