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平推门进来时，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穿着深灰色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眼神却在扫视一圈后，精准地落在江林身上。
“小林明天就走了，怎么也没人通知我啊。”温平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我这不请自来了。”
江林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拉开椅子：“温叔。”
众人纷纷打招呼。林书豪站起身，立正敬礼：“领导。”
温平摆摆手，走到桌边：“不介意我来吧？”
“当然不介意，您快坐。”江林说着，已经拉开身旁的椅子。
温平坐下，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许欣然给他添了副碗筷，陆沉舟默默倒了杯茶推过去。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几秒。大懂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小德的案子，是不是你在后面捅咕的？这都两年多了，偏偏这个时候响？”
“大懂！”江林厉声喝道，眼神如刀，“怎么说话呢！坐下！”
大懂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被葫芦拉了一把，这才愤愤坐下，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温平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他没用桌上的小杯，而是直接用了喝茶的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温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高度白酒入喉，他的脸微微泛红，但眼神依然清明。放下杯子，温平看向江林，终于开口：“不是我做的。”
这话他说得平静，却有种莫名的分量。
“我来的目的，”温平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是和小林说一说，为什么从始至终，我没露面。”
他拿起酒瓶，又要倒酒，江林伸手按住：“叔，慢点喝。”
温平摇摇头，还是给自己倒了半杯：“当然，我不是怕他江林。”
“我没有孩子，就婷婷一个侄女，跟大德在一起。”温平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是怕……你们对婷婷不好。”
江林愣住了：“你说啥呢叔？婷婷是大德女朋友，大德是我兄弟，我能对他们不好？”
温平苦笑，拍了拍江林的手背：“人心隔肚皮啊小林。这些年你不在沈市，所有事……都是我和陈野走动的。”
这话一出，包间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他拿着我的把柄威胁我。”温平说得直白，毫无遮掩，“你说我帮谁也不是。帮陈野，对不起你，；帮你，陈野会把那些东西抖出来，我完了，婷婷和大德也得受牵连。”
他长叹一声，又喝了口酒：“说实话，你是我看好的，自然跟你亲近点。可这世道……唉。”
江林沉默了。他想起这些年在包t，偶尔回沈市，温平对他的态度确实有些微妙亲近，却又保持着某种距离。
当时只以为是温平地位高了，要避嫌，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原因。
“叔，”江林端起酒杯，“啥也别说了，我都清楚。”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却烧不化心中的复杂滋味。
放下杯子，江林看着温平，认真地说：“叔，我希望我离开沈市之后，您能看在咱们的情谊上，帮书豪上一层台阶。”
他指向林书豪：“我在沈市的朋友不多，书豪算一个。他办案能力强，人也正，就是太直，不会来事。有您照应着，他能走得更远，也更能为沈市做点实事。”
温平看向林书豪。年轻的刑警队长坐得笔直，眼神坦荡。
“小德这个风波过后，”温平点点头，“我会想想办法的。”
这话算是答应了。
林书豪连忙起身，给温平倒酒：“谢谢领导！”
“坐下坐下。”温平摆摆手，“我今天不是以领导身份来的，是以小林长辈的身份来的。”
他又看向江林，眼神复杂：“小林啊，内m那地方……比沈市更复杂。你这次回去，万事小心。”
“我明白，叔。”
“还有，”温平压低声音，“小德这个案子，我也无能为力。省厅那边已经立案了。你让他……走远点，别再回来了。”
江林郑重地点头：“谢谢叔。”
温平摆摆手，站起身：“行了，我就不多待了，你们年轻人接着聚。”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江林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包间的门轻轻关上。
大懂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江哥，他说的是真的吗？陈野真拿他侄女威胁他？”
江林没回答，只是点了支烟，深吸一口。
陆沉舟沉声道：“八成是真的。温平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把婷婷当亲闺女疼。陈野那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葫芦闷闷地说：“那咱们错怪他了？”
“不重要了。”江林吐出烟圈，眼神望着窗外，“人都走了，恩怨也该散了。”
许欣然轻声问：“那你还信他吗？关于小德的事？”
江林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温叔这人，有他的算计，但也有底线。他说不是他做的，我信。”
他又抽了口烟，补充道：“但不代表这背后没有其他人。沈市这潭水，比我想的还浑。”
林书豪拿起酒杯，若有所思：“领导答应帮我……是真心，还是为了安抚你？”
“都有。”江林笑了笑，“官场上的人，做事从来不止一个目的。但至少，他答应了，就会做。书豪，以后在沈市，多跟温叔走动，但也要留个心眼。”
林书豪郑重地点头。
夜渐深，这场一波三折的告别宴，终于到了尾声。江林看着桌上这些熟悉的面孔许欣然、陆沉舟、葫芦、大懂、林书豪——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座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城市。
而前方等待他的，是内m更险恶的风云，是未了的恩怨，是必须守护的兄弟，以及……一场已经悄然掀起的、针对他的风暴。
酒杯再次举起。
“最后一杯。”江林说，“为了沈市，为了我们这些人，也为了……各自的前程。”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像极了江湖人离别时，那声说不出口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