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带着陈平安还有六六和咪咪,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夜晚。
这一天,正午的阳光开始有了真实的暖意,不再是冬日那种明亮却冰冷的欺骗。
屋檐下的冰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持续不断的、细密的滴水声,仿佛整个山谷都在缓慢地渗出汗水。
向阳坡地上的积雪大面积退缩,露出下面冻得硬邦邦、颜色深褐的泥土和去秋腐烂的草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植物根茎微腐气味的复杂味道。
春天确实在逼近,但带来的并非全是美好。
第一个严峻的问题很快显现:融雪性潮湿。
木屋里,原本干燥的墙角开始出现深色的水渍,泥土地面变得泥泞湿滑,即使铺着防潮垫也无济于事。
寒气仿佛从地底渗透上来,与炉火的热气在屋内形成一种阴冷的湿气,附着在墙壁、被褥甚至人的皮肤上,带来比干冷更难受的黏腻寒意。
陈平安的棉裤脚常常在屋里走几圈就沾满泥点,变得又湿又重。
陈默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收集木柴,不仅要用于取暖,更需要大量烘烤潮湿的被褥、衣物和地面。
炉火几乎不能停歇,烟雾时常在通风不良的屋内弥漫,呛得人咳嗽。
原本觉得充裕的木柴储备,消耗速度骤然加快。
更麻烦的是 “工坊”木屋,屋顶的简陋修补在持续融雪渗水下很快失效,屋内积起小片水洼,许多材料和半成品(特别是正在处理的皮子)面临受潮损坏的风险。
陈默不得不暂停大部分手工,将重要物资紧急转移回主屋本就拥挤的空间,并冒着湿滑爬上屋顶,进行更彻底的修补——用能找到的所有木板、塑料布、甚至压上石头,与顽固的漏点斗争。
第二个潜在危机是 水源。
冻河表面开始出现纵横交错的裂缝,冰层变得酥脆,冰钓已完全不可能。
而融化的雪水混着泥土,变得浑浊不堪,需要更长时间的沉淀才能勉强使用。
陈默开始有意识地收集相对干净的屋檐滴水,并着手在屋内用塑料桶建立更系统的储水体系。
他担心的是,当积雪完全融化,山上的水流汇集,那条小河会不会暴涨,甚至威胁到位置较低的营地?
然而,最大的危机,往往来自意料之外。
那是一个下午,陈默正在主屋门口,用石片和木头尝试制作一个更复杂的捕鱼笼(受图鉴启发),平安在不远处摇摇晃晃地追着一片被风吹动的枯叶,六六则趴在两者之间,脑袋枕在前爪上,耳朵却像雷达一样转动着,监听着山谷各个方向的动静。
突然,六六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不是对着山谷入口,而是对着营地侧面、靠近山林的上坡方向!它全身肌肉绷紧,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在融雪中露出更多岩石和稀疏灌木的坡地。
陈默瞬间扔下手中的东西,一手抄起靠在门边的斧子,另一只手几乎同时将还在懵懂追叶子的平安一把捞起,迅速退到门内。
他的心脏咚咚直跳。六六这种反应,绝非寻常小动物能引起。
咪咪也从炉边抬起头,背微微弓起,无声地跳到了窗台上,透过破缝向外望去。
山谷侧面那片坡地,树木相对稀疏,积雪消融后,裸露的黑色岩石和灰褐色泥土形成斑驳的图案。
起初,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风吹过光秃枝条的声音。
但很快,陈默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动静——在几块巨石后面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极其谨慎地移动。
不是丧尸那种僵硬拖沓,而是带着一种野性的、充满戒备的敏捷。
一个灰黄色、体型中等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探出岩石边缘,又迅速缩回。
距离大约七八十米,看不真切,但绝对不是兔子或松鼠。
六六的呜咽声更响了,它甚至微微呲起了牙,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可能发生了——冬眠结束或食物匮乏迫使下山的大型食肉动物。
可能是狼,也可能是猞猁,甚至是熊(虽然这个季节熊可能还没完全出眠,但饥饿的熊更危险)。
不管是哪种,都绝不是现在的他能正面抗衡的。弓箭是玩具,猎枪是废铁,斧头只适合近身搏命,而带着一个幼儿……
“平安,别出声。”他将平安紧紧搂在怀里,压低声音说,同时慢慢挪到窗户另一侧,从更隐蔽的角度观察。
那灰黄色的身影似乎也在观察他们。它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岩石后徘徊,偶尔露出部分身躯——看起来比狼瘦,但动作矫健,耳朵尖似乎有簇毛?是猞猁?还是体型较大的野狗(野化的家犬)?
僵持持续了大约十分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六六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但没有狂吠(陈默平时训练的结果,避免激怒或暴露更多)。
咪咪则伏在窗台,尾巴尖轻轻摆动,瞳孔缩成一条细缝。
终于,那身影似乎评估完毕,认为这边不是容易得手的目标(或许是看到体型不小的六六和手持武器的人类),也可能是发现了其他更易捕捉的猎物(比如营地周围可能存在的啮齿动物)。
它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岩石阴影,然后消失在山林的方向。
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直到六六彻底放松下来,重新趴下(但耳朵依然竖着),陈默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怀里的平安似乎感受到了紧张气氛,一直很安静,此刻才扭动了一下身体。
危机暂时解除,但警告的意味无比清晰。
这片看似安宁的山林,绝非无害的乐园。
随着食物链上层活动的恢复,营地面临着来自野兽的真实威胁。
那只不速之客今天退走了,但可能是出于谨慎。
如果它饿极了,或者来的是更庞大、更无畏的猛兽呢?
这次遭遇彻底打乱了陈默的节奏。他不能再安然地待在木屋里搞“手工”和“规划”了。
营地的安全防御,必须立刻提升到最高优先级,并且是针对非丧尸威胁的防御。
夜晚,炉火映照着他凝重而坚毅的脸。平安在他怀里熟睡,六六守在门边,咪咪在窗台上假寐。
屋外,融雪的声音滴滴答答,像是倒计时,也像是某种庞大力量苏醒前的低语。
安逸的冬日课堂结束了。
真正的荒野生存实战课,伴随着春天的脚步,以一种充满威胁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
陈默很清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是与这片美丽而危险的山林,进行更直接、更凶险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