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区深处,光线被嶙峋的黑色岩石和扭曲盘虬的枯死古木彻底吞噬,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幽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土腥气,混合着极淡、却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臭。
远处主战场传来的轰鸣声在这里变得沉闷而遥远,反而更衬出此地的死寂。
陈青走在前方,混沌星源罡气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淡金色光晕,如同黑暗中引路的微光,不仅照亮前路,更无声地驱散着周围试图悄然侵蚀过来的阴寒邪气。
他的灵觉提升到极致,眉心星芒印记微微发热,与手中紧握的令牌碎片、怀中的玄字令产生着持续而稳定的共鸣,指引着方向。
小舟紧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沉静与锐利。她指尖萦绕着极其内敛的静寂之风,感知着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流动。
几名伤势较轻的镇北军士卒呈扇形护卫在后方,刀剑出鞘,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黑暗角落。
越往深处走,脚下的地面变得越发松软潮湿,踩上去发出“噗嗤”的轻微声响,仿佛下面是积年的腐殖层。
四周的怪石形态也越发扭曲怪异,有些如同挣扎的人形,有些像是被冻结的巨兽残骸,在朦胧的光晕映照下,投出张牙舞爪的阴影,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的死气……很重,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没有完全散开。”小舟低声说道,她的风吟血脉和静寂之风对这种能量环境格外敏感。
陈青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这片区域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的坟墓,又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囚笼。
而令牌碎片的共鸣,正变得越来越清晰,指向正前方一处被数块巨大黑石半掩着的天然洞口。
洞口幽深,里面吹出带着浓重陈腐气息的阴风。玄字令的牵引力在此达到了顶峰。
“小心,跟紧我。”陈青低喝一声,率先踏入洞口。淡金色光晕将洞口内照亮,显露出一条倾斜向下、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狭窄甬道。
甬道两壁湿滑,布满了墨绿色的苔藓,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模糊的古老刻痕,与星陨阁的风格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粗犷原始。
沿着甬道下行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约莫百丈方圆的天然地下洞穴出现在眼前。洞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苍白骨骸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
这些骨骸大小不一,有人形,有兽形,甚至有一些难以辨认的奇异骨骼,皆泛着岁月侵蚀后的暗淡光泽,却诡异地没有完全腐朽。
骨骸之间,镶嵌着零星的、散发着微弱星光的矿石碎片,与黑渊古矿中的星辰矿石类似,但品质似乎更高,光芒也更加纯粹。
祭坛的样式古朴而邪异,顶端是一个凹陷的池状结构,池底似乎曾盛放过什么,如今只剩下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痂般的沉积物。
整个祭坛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苍凉、怨恨与某种……被强行扭曲的“神圣”感。
而让陈青和小舟瞳孔骤缩的是,祭坛下方的地面上,环绕祭坛,密密麻麻地跪坐着数十具身披残破古老服饰的干尸!
这些干尸并非幽冥教信徒的打扮,他们的服饰更加久远,款式与星陨阁有些相似,却又带着鲜明的部落或氏族特征。
他们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头颅低垂,仿佛在进行着永恒的祈祷或忏悔。
每一具干尸的眉心,都有一个焦黑的、仿佛被某种力量贯穿的孔洞。
“这些是……”小舟声音有些发紧。
“风吟族。”陈青沉声道,语气带着凝重。
他从这些干尸残存的服饰纹路和体内那几乎消散、却依旧能被混沌星源罡气隐约感知到的、与星核之力同源却又更加飘渺纯净的波动,做出了判断。
而且,这种波动,与小舟身上的风吟血脉,有着微弱的共鸣!
这里,竟然是风吟族的一处古老祭祀之地,或者说……殉葬之地!
陈青手中的令牌碎片,在此刻光芒大放,挣脱了他的手掌,自行飞向那座骨骸祭坛顶端!同时,他怀中的玄字令也震颤欲出!
他不再压制,任由玄字令飞出。一令一碎片,如同离散多年的游子归家,在祭坛上空相互盘旋,发出清越的鸣响。
它们散发出的清辉交织在一起,照射在祭坛顶端的血池沉积物上。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暗红的沉积物在清辉照耀下,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缓缓蠕动、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拉伸,最终化作一幅模糊的、由血色光影构成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显现出远古的景象:苍茫的群山之间,风吟族的先民们身着素袍,与身穿星纹道袍的修士(星陨阁先祖?)并肩而立。
他们仰望星空,神色虔诚而肃穆。天空中,星辰排列成奇异的图案,投下道道辉光,与大地某处(隐约是黑渊古矿的位置)产生共鸣。
风吟族的族人以自身血脉为引,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引导着纯净的星辰之力,似乎在加固着什么,又似乎在沟通着什么。
紧接着,画面变幻,天空出现裂痕,污秽的灰黑色光芒(星瘴)如同脓血般渗出。风吟族与星陨阁的修士奋起抵抗,死伤惨重。
为了封印裂隙,阻止星瘴蔓延,一部分风吟族长老与星陨阁的强者,自愿来到此处(泣血谷),以自身血肉魂魄为祭,构筑了这座“引星镇瘴”的骨骸祭坛,试图将泄漏的星瘴引导至此地进行净化或二次封印。
然而,画面最后却出现了令人心悸的扭曲。祭坛启动时,似乎引动了更深层、更邪恶的存在(画面模糊,只能看到一团翻涌的、充满亵渎意味的暗红阴影)。
原本神圣的仪式被污染,自愿献祭的长老们神魂被侵蚀,化作了充满怨恨的干尸,祭坛本身也发生了未知的异变,不仅未能完全净化星瘴,反而可能成为了某种邪恶力量的温床或坐标……
光影画面到此戛然而止,碎裂消散。令牌碎片与玄字令的光芒也黯淡下来,飞回陈青手中。
但碎片与玄字令接触的瞬间,竟如水乳交融般,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虽然依旧残缺(显然还有其他部分),但拼接后的令牌气息更加完整、厚重,散发的清辉也稳定了许多。
陈青握住这枚变得稍显完整的令牌,一股更加庞杂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识海。
那是关于这座“风吟星祭坛”更详细的构筑原理、原本的净化法阵节点、以及……那场失败仪式最后记录下的、那团暗红阴影的模糊特征与能量波动!
“原来如此……”陈青喃喃自语,心中许多疑团被解开。
风吟族与星陨阁的古老盟约,黑渊星核的污染源头,泣血谷特殊地脉的形成,甚至幽冥教选择此地举行仪式的深层原因。
他们很可能早就知晓此地的秘密,并企图利用这座被污染异变的古老祭坛,结合风吟族血脉(小舟),重新引动甚至操控那团远古的暗红阴影,或者接引被其污染的星瘴,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玄字令(或许完整形态是“玄天星令”),很可能就是当年星陨阁与风吟族盟约的信物,或者掌控某种星辰阵法的关键!
它指引至此,不仅是为了碎片,更是为了揭示这段被尘封的、关乎北境安危的远古秘辛!
“陈青,你看那里!”小舟忽然指着祭坛侧面,一处被几具风吟族干尸半掩着的石壁。
陈青凝目望去,只见那石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绘制着一幅简陋却令人触目惊心的壁画。
壁画描绘的正是那团暗红阴影污染祭坛的景象,但在阴影深处,隐约勾勒出了几个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符文。
其中两个符文,与他在黑渊古矿那废弃石室中,血星祭司留下的血符标记,有八九分相似!
“幽冥教……果然与这远古的邪恶有关联!甚至可能,他们信仰或试图召唤的所谓‘圣教使者’,就是这团阴影,或者其后裔!”陈青眼神冰寒。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洞穴猛地一震!远处主战场方向的轰鸣声陡然加大,仿佛战斗进入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诡异的蠕动感,祭坛周围那些风吟族干尸空洞的眼眶中,竟齐齐亮起了微弱的、充满怨恨的暗红色光芒!
“不好!主祭坛的仪式影响到这里了!这些殉葬者的残魂被引动了!”陈青厉声道,“小舟,准备战斗!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或者干扰这里的方法!”
他话音未落,距离最近的三具风吟族干尸,已然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却迅猛地站了起来,它们那干枯的爪子闪烁着暗红邪光,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陈青和小舟扑来!
远古的怨恨,被邪仪唤醒。这座被遗忘的骨骸祭坛,在沉寂了无数岁月后,即将再次被鲜血与战斗浸染。
而陈青手中那块变得完整的令牌,或许将是破解困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