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理事会特别会议在市委第三会议室召开。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姜云帆坐在主位，面前摆着那份《优化资金使用效率提案》。他今天特意系了条深红色领带，像一面无声的旗帜。
沈墨和顾晓梦坐在右侧，面前摊开着详细的资金流程图和法规文件。左侧是临港方面的代表，周伟因故缺席，由一位副主任代班。
“开始吧。”姜云帆敲了敲茶杯，“今天主要讨论如何优化基金运作效率。目前审批流程过长，已经影响到部分优质项目的推进。”
他示意秘书分发补充材料：“这是三家企业的申请案例，都因为流程问题错过了市场窗口。”
沈墨翻开案例材料。其中一家正是何明关联的投资公司，申请理由是“急需资金收购关键技术”。
顾晓梦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沈墨的腿，示意他看材料的最后一页——那家公司的资产评估报告存在明显矛盾。
“关于优化效率，”沈墨抬起头，“我完全赞同。但效率不能以牺牲风控为代价。”
他推过一份文件：“这是国内其他产业基金的教训汇编。过去三年，有七支基金因为开通‘绿色通道’出现重大风险事件。”
姜云帆脸上的笑容不变：“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
“问题是，谁来界定‘特殊’？”沈墨直视着他，“提案中‘战略性项目’的认定标准过于模糊，容易产生寻租空间。”
会议室的气氛骤然紧张。临港方面的代表低头记录，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姜云帆轻轻转动手中的钢笔：“沈助理似乎对提案有很多疑虑？”
“不是疑虑，是完善建议。”顾晓梦适时接话，“我们起草了一份补充条款，明确‘战略性项目’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技术领先性经第三方认证，二是市场前景由专业机构评估，三是投资回报通过压力测试。”
她分发补充条款：“同时，我们建议认定委员会采取记名投票，全程录音录像。”
这几个条件像一把把锁，将模糊地带彻底封死。姜云帆的目光冷了下来。
“看来沈助理是打定主意要公事公办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手中的钢笔已经放下。
“公事公办是对所有参与者负责。”沈墨迎着他的目光，“包括那八百万的差额，我认为应该立即返还基金账户，而不是转入什么特别基金。”
这话直接撕破了表面的和谐。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记录员的笔都停了下来。
姜云帆缓缓站起身：“既然分歧这么大，我建议表决。同意按原提案优化的请举手。”
他自己先举起手。临港的副主任犹豫片刻，也举了手。另外两个理事面面相觑，最终没有动作。
“三票赞成，未过半数。”沈墨平静地宣布结果。
姜云帆深深看了沈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收起文件：“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会将讨论情况如实向市委汇报。”
散会后，顾晓梦在走廊里低声道：“你把他彻底得罪了。”
“迟早的事。”沈墨望着姜云帆远去的背影，“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回到办公室，沈墨接到李政的电话。领导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听说今天的理事会开得很激烈？”
“有些原则必须坚持。”
“坚持原则是好事。”李政停顿片刻，“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云帆同志毕竟是市委副秘书长。”
电话挂断后，沈墨站在窗前。暮色中的市委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座巨大的棋盘。
他知道，今天的拒绝只是开始。姜云帆不会就此罢休，他一定会从别的方向施加压力。
顾晓梦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省委组织部的考察提前了，明天就到。”
“这么快？”
“而且考察名单里新增了几个人。”顾晓梦递过名单，“包括姜秘书长的弟弟。”
沈墨看着名单，突然明白了姜云帆的底气从何而来。这不是简单的基金运作之争，而是更深层次的较量。
夜幕降临，沈墨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在停车场，他遇见正要上车的姜云帆。
“沈助理，还没走？”姜云帆的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有些工作要收尾。”
“工作是做不完的。”姜云帆拉开车门，“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看到更远的风景。”
车子驶离后，沈墨独自站在停车场。秋夜的凉风穿透外套，他却感觉胸中有团火在烧。
退一步？他想起玉泉县那些期待的眼神，想起老张在菜市场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不能后退。
他拿出手机，拨通许半夏的电话：“那份关于精工齿轮的资料，可以开始整理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想清楚了？”
“嗯。”沈墨抬头望向星空，“既然要公事公办，那就办得彻底一点。”
夜空中的星辰冷冷地闪烁着，像无数双注视的眼睛。在这场刚刚开始的博弈中，没有人知道结局会如何。
但沈墨知道，从他拒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