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气掠过训练场的铁丝网,带起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三百个孩子分成三十个小队,正顶着正午的烈日站军姿。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在背脊洇出深色的汗渍,却没有一个人敢动。队列最前头,几个穿着黑色作训服的教官背着手来回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重锤敲在每个孩子的心上。
周大生站在教学楼的三楼露台,手里捏着一份花名册。陈敬鸿站在他身侧,低声汇报:“文化课教室和实验室都调试完毕了,金融课请的是华尔街退休的操盘手,机械课是军工领域的老工程师,都是签了终身保密协议的。”
周大生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队列里一个瘦小的身影上。那是个叫林小满的女孩,才七岁,是这批孩子里年纪最小的。她站在队伍末尾,小身板挺得笔直,明明已经累得嘴唇发白,却硬是咬着牙,把眼泪憋了回去。昨天体检的时候,医生说这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随便给她看一串数字,隔半个小时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格斗课的教官安排好了吗?”周大生忽然开口。
“安排好了,是东南亚那边退役的特种兵,擅长近身搏杀和反侦察。”陈敬鸿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训练方式有点狠,要不要……”
“不用。”周大生打断他,指尖在花名册上敲了敲,“温室里养不出能扛事的兵。他们既然要从尘埃里爬出来,就得先受得了淬骨扒皮的疼。”
说话间,下课铃响了。
教官们一声哨响,原本纹丝不动的队列瞬间松动。孩子们像是脱缰的小马,一窝蜂地冲向食堂,却在门口被教官拦住,排成两队,挨个洗手消毒。周大生看着他们捧着不锈钢餐盘,蹲在食堂外的树荫下狼吞虎咽,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下午的课程是实战演练。
训练场的一角被划成了模拟巷战的区域,堆满了废弃的轮胎和油桶。孩子们两人一组,进行抓捕和反抓捕的对抗。一个叫阿武的男孩格外惹眼,他才十一岁,是从缅甸的战乱区接来的,出手又快又狠,三两下就把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按在了地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野路子的狠劲。
“这孩子有天赋。”周大生点评道。
陈敬鸿点头:“他在战乱区活了五年,靠着偷摸和打架混饭吃,对危险的感知力比成年人都强。”
正说着,模拟巷战区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
周大生挑眉望去,只见阿武把林小满堵在了轮胎堆里,手里还攥着她的数学课本。那本课本被翻得卷了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一看就知道被主人视若珍宝。
“你一个丫头片子,学这些有什么用?”阿武咧嘴冷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不如跟我学打架,以后谁欺负你,直接揍回去。”
林小满涨红了脸,伸手去抢课本:“还给我!周先生说,文化课和训练一样重要!”
“周先生周先生,你就知道周先生!”阿武一把推开她,林小满踉跄着摔倒在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阿武,出列。”
阿武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周大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训练场边,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看着阿武,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把课本还给她。然后,绕着训练场跑二十圈。”
“凭什么?”阿武梗着脖子,脸上满是不服气,“她就是个只会读书的软蛋!”
“软蛋?”周大生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课本,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我问你,如果你被困在一个满是机关的房间里,手里没有武器,你靠什么活下去?是靠你那点打架的本事,还是靠她课本里的几何知识,算出机关的破解路径?”
阿武愣住了。
周大生把课本递给林小满,看着她擦干眼泪,倔强地挺直脊背,才继续说道:“在这里,读书不是无用的事,训练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们要学的,是文武双全。是既能拿起笔杆子,算出全球金融市场的波动;也能拿起枪杆子,在绝境里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每一个孩子的脸上:“我收留你们,不是让你们变成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也不是让你们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我要的,是你们每个人都能成为一把利刃,既能藏于笔墨之间,也能出鞘震四方!”
话音落下,训练场鸦雀无声。
阿武低着头,走到周大生面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错了”,然后转身绕着训练场跑了起来。脚步声一步比一步沉重,却再也没有半分怨言。
林小满攥着课本,走到周大生身边,小声道:“周先生,谢谢您。”
周大生蹲下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难得放柔了语气:“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记住,你的天赋,不是你的软肋,是你的武器。”
林小满用力点头,把课本抱得更紧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阿武终于跑完了二十圈。他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却看到林小满拿着一瓶水,蹲在他面前。
“给你。”林小满把水递过去,“周先生说,我们是队友。”
阿武看着她递过来的手,又看了看远处站在夕阳里的周大生,沉默了片刻,接过了那瓶水。
训练场上,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在讨论着下午的格斗技巧,有的在争论着数学题的解法。晚风拂过,带着热带植物的清香,吹散了一天的疲惫。
周大生站在暮色里,看着眼前这幅画面,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淬锋芒,炼筋骨,育心腹。
启明岛的灯火,在夜色里次第亮起,像一颗颗蛰伏的星辰,终有一天,会照亮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