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宣州城已陷入沉睡。然而,城东神机坊方向却火光隐隐,杀声骤起!
郑怀远终究是军旅出身,狠劲上来,行动果决。他深知时间不在自己这边,必须趁朝廷旨意未到、郡王援兵未至之前,以雷霆手段毁掉神机坊,杀掉林逸这个核心人物,至少造成“流寇袭击官办工坊”或“工坊内部因管理混乱引发暴乱”的既成事实,将水彻底搅浑!届时即便上面查下来,死无对证,他还能周旋一二,甚至反咬赵恒监管不力、林逸治下不严。
他调动了城防营中最为心腹、也是沾染走私利益最深的两队人马,约百人,皆着黑衣,未打旗号,由他一手提拔的营正带领,趁着夜色直扑神机坊!同时,他还暗中纠集了一些江湖亡命和玄水宫可能残存的死士,混杂其中,许以重利,目标明确——杀人,放火,毁掉核心工坊和库房!
然而,神机坊早已严阵以待。
柳乘风带领的风影卫与坊内护卫精锐,依托高高的坊墙、新建的了望塔和工坊内部复杂的巷道、坚固的工房,早已布下层层防御。当那百余名黑衣人借着夜色掩护,试图用钩索攀爬坊墙时,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墙头和高处的、密集而精准的弩箭!
“咻咻咻!”
改良臂张弩在近距离防御中展现出恐怖的杀伤力!冲在前面的黑衣人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惨叫声划破夜空。他们携带的简易木盾根本挡不住特制弩箭的穿透!
“有埋伏!他们有强弩!”带队营正又惊又怒,没想到神机坊的防卫力量和装备如此强悍!
“冲!冲进去!他们人不多!”营正红着眼嘶吼,指挥手下顶着箭雨,用撞木猛撞包铁的大门。
大门在巨力撞击下摇摇欲坠。墙头的弩箭虽然犀利,但毕竟人手有限,无法完全覆盖所有进攻方向。
就在大门即将被撞开,部分黑衣人已从其他段落攀上墙头,与守卫展开白刃战的危急时刻——
“轰隆隆!”
闷雷般的马蹄声骤然从街道两端传来!火光骤亮,照亮了一队队身披玄色重甲、如同铁流般涌来的骑兵!正是郡王赵恒麾下最为精锐的“黑甲营”一部,两百铁骑,奉命星夜驰援,恰在此时赶到!
“奉郡王令!剿灭乱兵,护卫神机坊!跪地弃械者生,负隅顽抗者死!”为首黑甲将领声如洪钟,手中长槊一挥!
“黑甲铁骑!”进攻的城防营兵士和江湖亡命们顿时魂飞魄散!黑甲营的威名在北疆诸州谁人不知?那是靖北郡王真正的嫡系精锐,战力彪悍,装备精良,绝非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可比!
“撤!快撤!”带队营正肝胆俱裂,转身就想跑。
然而,两条街道已被黑甲骑兵堵死。铁骑冲锋,长槊如林,瞬间就将试图溃逃的黑衣人冲得七零八落!铁蹄践踏,刀光闪烁,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神机坊外的街道上迅速展开。城防营兵士本就不是死士,见势不妙,纷纷跪地投降。那些江湖亡命还想凭借身手逃窜,但在军阵和弩箭面前,也只是徒劳。
不到一刻钟,战斗结束。百余名来袭者,死伤过半,余者尽数被擒。神机坊大门洞开,但坊内损失轻微,仅有数名护卫轻伤。
柳乘风与黑甲营将领交接,迅速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看押俘虏。经初步辨认,被俘者中果然有城防营军官和士卒,坐实了郑怀远调动兵马、袭击官办工坊的罪行!
几乎在坊外战斗平息的同时,郡城方向,八百里加急的使者高举令旗,踏着晨露,冲入了宣州城!直奔郡守衙门和司马府!
“圣旨到——!宣州司马郑怀远接旨——!”
尖利的宣旨声在黎明前的司马府上空响起,如同惊雷!
郑怀远一夜未眠,正在书房焦急等待袭击的消息,闻声如遭雷击,面无人色。他踉跄着走出书房,只见宣旨太监在数名御前侍卫的簇拥下,已立于庭院之中,面色冷峻。府中亲信、家丁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查宣州司马郑怀远,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反勾结江湖匪类,私运军械,资敌通外,破坏北疆军务,陷害忠良,罪证确凿,实属十恶不赦!着即革去一切官职,锁拿进京,交三司会审!家产抄没,亲眷拘押待审!钦此!”
圣旨措辞严厉,毫无转圜余地。郑怀远眼前一黑,瘫软在地,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除去官帽官服,套上枷锁镣铐。
“不……不可能……殿下……殿下救我……”郑怀远喃喃自语,状若痴狂。
宣旨太监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取出一份旨意:“工部员外郎、神机坊督办林逸接旨!”
此时,林逸已在柳乘风、明轩陪同下赶到司马府(黑甲营已控制局面)。他从容上前,跪听圣旨。
“……神机坊督办林逸,督造军械有功,于北疆大捷贡献卓着,更兼协助破获走私重案,忠勤可嘉。着即擢升为工部郎中,兼领神机坊总办,赐绯袍银鱼袋,赏金千两!朔风营将士及神机坊有功人员,着北疆都督府及工部另行议功封赏!钦此!”
擢升工部郎中(正五品),实职总办神机坊,赐绯袍银鱼袋(五品以上官员服饰),这是实实在在的擢升和荣耀!意味着林逸正式从技术官员进入了中高级官僚行列,且深受皇帝赏识!
“臣,领旨谢恩!”林逸声音平静,叩首接旨。周围众人,无论是郡王派系的官员,还是神机坊随行人员,无不面露喜色。此消彼长,郑怀远垮台,林逸上位,宣州乃至北疆的格局,已然不同!
紧接着,又有北疆都督府的军令传到,以“协查边关走私”为名,行文宣州郡守府,要求将郑怀远及相关案犯、证据,一并押送北疆受审。这显然是郡王赵恒与北疆都督府协调后的结果,将案件放在军方层面深挖,既能避开朝中某些干扰,也能进一步追查边军内部的败类。
尘埃,似乎已然落定。
当林逸穿着崭新的绯色官袍,腰系银鱼袋,回到神机坊时,朝阳正喷薄而出,金色的光芒洒遍坊区。工匠、护卫、仆役们自发聚集在广场上,看着他们年轻的坊主——如今的林郎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陈老铁、李木匠等匠头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知道,从今往后,神机坊和林逸,都将步入一个全新的、更广阔的天地!
书房内,林逸换下官袍,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苏婉清的灵体伴在一旁,眉眼含笑。
“逸哥哥,这下,总算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林逸望向窗外喧闹的坊区,轻轻摇头:“婉清,郑怀远虽倒,但三皇子根基未伤,此番失利,只会让他更加记恨,手段或许会更加隐秘阴毒。北疆战事未平,对军械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朝中盯着神机坊这块肥肉的眼睛,也会越来越多。”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不过,经此一役,我们总算有了立足的资本和说话的底气。接下来,便是全力保障北疆,积蓄力量,同时……也该让神机坊的根,扎得更深,长得更壮了。”
他想起郡王密信中的暗示,皇帝对他“格物致知”的治坊理念和新式军械颇为赞赏,甚至有在更大范围推广之意。这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责任和挑战。
宣州的硝烟刚刚散去,北疆的烽火仍在燃烧,而帝都朝堂上的风云,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
但无论如何,第二卷的故事,至此已告一段落。林逸从一个备受鄙视的县城赘婿、工坊主,历经商战、技术革新、江湖暗斗、官场博弈,乃至北疆战火的洗礼,终于脱颖而出,成为手握核心科技、背靠实权郡王、简在帝心、官居五品的工部郎中,神机坊总办。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用自己的方式,给出了响亮的回答。
(第三百零七章 完)
(第二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