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来,田里的泥土还带着湿气。林玄和三个孩子插完秧,正往回走。锄头扛在肩上,手心有汗,袖口卷到小臂,沾了点泥点。任盈盈提着竹篮迎上来,篮里是热好的粗茶和几块饼。阿碧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布巾,见他们回来,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秦红棉没说话,只是把水瓢递给了次子。
一家六口坐在廊下吃早饭。饭菜简单,粥是米汤熬的,菜是地里摘的新叶,腊肉切得薄,摆在粗瓷碗里。孩子们吃得快,林玄吃得慢。他抬头看了眼远处山道,那里有一片开阔地,通向外界村落。
马蹄声就是从那条路上来的。
一开始只是轻微震动,接着尘土扬起。六匹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穿着黑衣,腰间佩刀,胸前绣着一轮红日。为首那人勒住马,声音又高又硬:“可是林玄住处?出来答话!”
林玄放下碗,没急着起身。他把筷子搁在碗沿,慢慢站直。任盈盈放下茶壶,眼神变了。阿碧不动,但手指悄悄掐住了裙角。秦红棉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别惊了孩子。”林玄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进了屋。
他走到柜前,取出一条干布,一点点擦手。动作不快,也不慢。外头那群人等得不耐烦,又喊了一声。这次更近,像是要冲进院子。
林玄走出门,站上石阶。阳光照在他身上,影子落在地上很长。他看着那几匹马,看着那些人的眼睛。他们坐得笔直,可眼神飘忽,有人握刀太紧,指节泛白。
他闭上眼。
时间停了。
风不动,树叶不响,连马鼻子里喷出的白气都凝在空中。林玄走下台阶,穿过院子,一步步走向那群人。他先看马鞍下的包袱,打开一个,里面是文书,写着“烈阳宗”三个字,还有几行任务记录:查探衡山旧址、刺杀地方豪强、联络左道余党。另一份纸上画着地图,标出这片隐居地的位置,旁边注了一行小字——“若林玄已衰,可趁势取之”。
他翻过首领的衣领,看到内侧缝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火焰纹路。这门派不大,成立不过三年,靠吞并小帮派起家,背后有人供兵器、送消息,出手狠辣,专挑落单高手下手。
林玄走到最后一个人身后,从他腰间抽出一张火符。纸是特制的,一点就燃,能烧半个时辰。那人原本打算丢进院子角落的柴堆,引火烧屋,逼林玄现身。他把火符拆开,取出里面的药粉倒掉,再把空壳塞进首领的靴筒深处。
做完这些,他在首领耳边停了一下。
“你们,不该来。”
然后回到原位,睁开眼。
时间动了。
马嘶一声,尘土落下。那群人还在原地,可气氛变了。首领忽然觉得脚踝一凉,低头一看,那张火符竟从自己靴子里滑了出来,掉在马镫旁。他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林玄。
林玄还是站在石阶上,像没动过。
“回去告诉你们的宗主。”他说,“想成名,去边关杀敌。别在我家门口耍这种把戏。”
那人没说话。其余几个也沉默。刚才那一瞬,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身上的东西位置变了,气息乱了,连马缰都松了一寸。
首领咬牙,大声道:“我们奉命行事,只为求证江湖第一人是否尚在巅峰!若不敢应战,何必称霸多年?”
林玄没笑,也没动怒。他只看了对方一眼,那目光像压下来的一座山。首领后背一紧,不由自主往后缩了半步。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玄说,“你背后的人也不知道。你们不是来挑战我的,是被人推出来的棋子。”
那人还想开口,林玄抬手打断。
“我不杀上门问路的人。”他说,“但我也不留试探底线的蠢货。滚回去,带句话——下次来的,我不会再留情面。”
院内三人依旧守在门边。任盈盈盯着那群黑衣人,眼里没有惧意,只有冷光。阿碧悄悄退后一步,确认孩子们的房门关好。秦红棉的手始终没离开剑柄,她知道丈夫不会动手,但她随时准备拔剑。
林玄站在那里,像一根钉进地里的桩。他身后是屋子,是田地,是他亲手种下的菜苗,是他教孩子插下的秧。他不需要走出去,也不需要亮兵器。只要他站着,这个家就不会被踏进一步。
马队开始后退。一人调转马头,动作僵硬。另一人低头看了看掉落的火符,又抬头看林玄,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敬,也不是怕,是一种突然明白过来的震颤。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传说中老去的英雄。他是真的能让一切静止,能在无声无息中掌控生死。
六匹马掉头离去,蹄声渐远。尘土落回地面,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院子里恢复安静,饭桌上的茶还在冒热气。
林玄没回头。他知道他们走了,但他没放松。这些人会回去报信,他们的宗主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任盈盈走上前,轻声问:“他们会再来吗?”
林玄看着山路尽头,那里尘烟未散。
“会。”他说。
阿碧走到他身边,递上那条他刚才用过的布巾。他接过,慢慢擦了擦手背。
秦红棉终于松开剑柄,低声道:“那就让他们来。”
林玄把布巾搭在肩上,重新踏上石阶。他的身影被阳光拉长,映在墙上,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院角的鸡笼里,一只公鸡突然打鸣。另一只跟着应和。远处田里,稻苗随风轻轻晃动。
林玄站着没动。他的眼睛盯着山路拐弯处,那里有一块石头,平日不起眼。但现在,石头背面似乎有什么反光。
他眯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