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湾，和联胜堂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塑料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廉价雪茄的余烬和彻底的失败感。
那台被砸烂的显示器，像一头死去的独眼巨兽，静静地躺在地上，碎裂的屏幕上，还倒映着大d那张铁青的脸。旁边，几把崭新的“格斗专用键盘”被随意地堆在角落，它们坚固的纯钢外壳，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鱼头标和一众头目站在堂下，没人敢出声。往日里围绕着d哥的那股狂热和盲从，已经随着服务器的电闸，被一同拉断了。他们眼中的“互联网教父”，在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只会砸东西的，暴躁的莽夫。
“d哥，那两个大学生……跑了。”长毛的声音细若蚊蝇，他手里还捏着那本写满了“病毒式营销”笔记的作业本，“他们留了张字条，说……说要去澳洲的农场摘水果，那个不用懂规则。”
大d没有反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堆电子垃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想不通。
他明明已经掌握了“流量”，掌握了“平台”，掌握了“人性”，为什么最后会输给一根电话线和一封信？
“规则……”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像在咀嚼两块碎玻璃。
就在这时，堂口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不是他的手下。
是两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白手套，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为首一人，正是靓坤的人力资源总监，大b。
大b的手里，没有捧着吊兰，而是拿着一个精致的公文包。他身后的人，则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
鱼头标等人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武器。
“大d哥，别紧张。”大b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在距离大d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我今天来，不是来打架的。我是代表我们天穹集团，来跟你谈一笔生意。”
“生意？”大d缓缓转过身，眼神像要吃人，“我跟你有什么生意好谈？”
“当然有。”大b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夹，轻轻放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我们坤哥说了，和联胜荃湾堂口，是一家很有潜力的‘公司’。只是最近，遇到了一点‘经营困难’，导致‘现金流’断裂，成了‘不良资产’。”
他顿了顿，推了推文件夹。
“我们天穹集团，一向致力于‘社会资源整合’。所以，我们决定，对贵公司，发起一次‘并购’。”
……
半山，公寓。
靓坤正襟危坐，面前的茶几上，摊开的不是《论语》，而是一份打印出来的，关于和联胜荃湾堂口所有头目、地盘、收入来源的详细资料。
这是杨天早上给他的。
杨天当时的原话是：“坤哥，这是和联胜荃湾分公司的‘财务报表’和‘资产清单’。他们的cEo，刚刚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导致公司濒临破产。现在，是最好的‘抄底’时机。”
靓坤当时就悟了。
他觉得，杨天教给他的，已经超越了《论语》里“君君臣臣”的范畴，进入了“兼并天下”的帝王之术。
“阿天，我派大b去了。”靓坤看着窗外，语气沉稳，像一个真正的董事长，“我让他带上‘诚意’，去跟大d谈。”
“哦？什么诚意？”杨天正擦拭着一把新解锁的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头也没抬。
“我让他告诉大d，我们可以收购他的全部‘业务’，包括他手下的兄弟和地盘。作为交换，我们可以聘请他担任我们天穹集团旗下，‘城市生态循环发展有限公司’的……名誉顾问。”
“名誉顾问？”
“对。”靓坤的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我跟大b说了，这个职位，年薪十万，不用上班，主要工作就是……陪那些退休的园艺师，聊聊人生，种种吊兰。”
他觉得，这招太妙了。
这不叫羞辱，这叫“企业文化输出”。是把一个走上歧途的“竞争对手”，拉回到“修身养性”的正道上来。这叫“仁”。
……
西九龙总区，办公室。
梁小柔的面前，也摆着一份关于“江湖网”的结案报告。
网站关停，服务器被没收，主要负责人大d……暂时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起诉他。一切都结束得干净利落，仿佛一场闹剧。
但梁小柔的心里，那股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她总觉得，大d和他的网站，就像马戏团里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丑，他的作用，就是吸引所有观众的目光。而在观众看不到的后台，真正的驯兽师，已经准备好了下一个，更惊悚的节目。
“柔姐，荃湾那边有动静。”一个探员快步走了进来，“靓坤的头马大b，带人进了大d的堂口。但很奇怪，他们没带刀，带的是……一个公文包和一个手提箱。”
梁小柔的瞳孔，瞬间收缩。
公文包，手提箱。
这些词，和黑社会火拼的场面，格格不入。
她猛地站起身。
“备车！去荃湾！”
……
和联胜堂口。
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大d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名为“并购意向书”的东西，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并购？”他笑了，笑声嘶哑而疯狂，“靓坤那个扑街，他以为他是谁？李嘉诚吗？他想买我的地盘，我的人？”
“d哥，你误会了。”大b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这不是‘买’，是‘资源优化’。你们的人，加入我们，可以享受更完善的‘福利体系’。比如，我们有专业的‘微笑培训’，有陶冶情操的‘国学讲座’，受伤了，我们有最好的医生，而不是送去那些无牌诊所。这叫‘提升员工价值’。”
他说着，对他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走上前，将那个银色手提箱，放在桌上，打开。
“咔哒”一声。
箱子里没有黄金，没有美金。
而是一叠叠崭新的港币，整整齐齐，码放得像艺术品。
“这是五十万。”大b说，“不是给你的，d哥。这是给我们未来新同事的，‘入职奖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鱼头标、长毛等一众和联胜的头目。
那些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男人，眼神，在看到那箱子钱的瞬间，都变了。
他们跟着大d搞网站，搞得人心惶惶，最后连个响都没听到。现在，靓坤的人，直接把钱，摆在了他们面前。
忠诚，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可以被精确计算的，数字。
大d的脸，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
他看出来了。
靓坤这不是来打他，是来拆他的台。用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当着他的面，挖他的人，刨他的根。
这比用刀子捅他，还要让他痛苦。
“我操你妈，靓坤！”
大d彻底爆发了，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咆哮着，抓起旁边那把纯钢的“格斗专用键盘”，就朝大b的头上砸了过去。
然而，键盘在半空中，就停住了。
一只手，不知何时，像铁钳一样，抓住了大d的手腕。
天养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大d的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d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让手腕再前进分毫。他看着天养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们老板说，”天养生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并购过程中，如果遇到恶意的‘市场竞争行为’，我们法务部，有权采取……‘必要措施’。”
他手上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大d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把沉重的键盘，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堂口里，所有的和联胜成员，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大b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冰冷的温度。他将那份“并购意向书”，往前又推了推，正好停在大d那只被废掉的手旁边。
“d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贵公司‘资产交接’的细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