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老道凉透了的手腕
那几滴砸在手腕上的血混着泥浆，温的。
石头撑地的胳膊僵硬地停在冰冷的地上，指尖蹭着粗糙的石面，感觉不到疼。
手腕上黏腻湿热的触感渗进皮肤里，带着点微弱的热气，混着刺鼻的铁锈腥味。
这温热像微弱的火星子，掉进了他冻透的心口。
他眼珠艰难地往下转。
玄微那颗枯槁沉重的脑袋就靠在他手腕上。
下巴死死压着，嶙峋的骨头硌得他皮肉生疼。
脸彻底埋了下去，埋在破道袍干硬的褶皱里，只能看到一层灰败起皱的后脖颈皮肤，上面溅满星星点点的暗红和污黑泥斑。
看不到脸，也听不到一丝喘气。
石头喉咙里发干发紧。
右眼糊的泥血糊让他眼前蒙了一层厚重的暗红屏障。
他抬起尚算完好的左手——那只完好的手，剧烈地哆嗦着——不管不顾地朝自己脸上胡乱抹去！
黏糊冰冷的血泥被手指刮开，带下一片黏腻的脏污，眼皮被粗砺地摩擦，眼皮底下唯一能看清的东西，是玄微后颈衣领上一片迅速浸染开来的、更大更深的暗湿水渍。
凉的。
那水渍接触冰冷的石地，迅速被吸走热量，变得冰凉。
只有手腕内侧沾到的几点，还顽固地残留着一点点渗人的温热。
洞里彻底没声了。
玄微不动，师父也看不见动静。
石头喘气的声音堵在喉咙口，闷在胸腔里，又沉又重。
他盯着手腕上那几点温热的残留，右手手指抖得像是抽风，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向上移。
指尖，碰到了压在他手腕上的，玄微的下巴。
冰。
硬。
像冬天溪涧里冻透的石头。
那点先前残留的温热气儿瞬间就被这彻骨的冰寒吸光了。
石头的指尖本能地猛地往回一缩！像被蝎子尾巴蜇了。
一股寒气顺着指头尖直冲上肩膀。
压着手腕那颗脑袋的重量却丝毫未减。
反而因为这轻微的触碰，沉得更死了一些。
脖子软塌塌的，下巴的骨头尖锐地卡着肉，压得手腕生疼。
石头的心也沉了下去，坠进冰窟窿底。
洞口的烛火“噗”地轻响了一下，极其微弱地又炸亮了一圈小小的光圈，像是在挣扎。
昏黄的光落在玄微深褐近乎发黑的破道袍上，落在后颈那片湿透的冰凉水渍上。
毫无征兆地！
石头左臂深处那片死寂的沉重感，猛地爆开！
不是刚才那种搏动或者冲撞。
更像是……被封死在万丈厚冰下的一口巨大火山，毫无预兆地彻底炸开了膛！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有一股蛮横到恐怖的巨大吸力！
从他左臂断口糊着的厚重膏药下方、紧贴骨头的地方猛地爆发开来！漩涡般抽向身体深处、压着他手腕的这具冰冷枯槁身体！
轰！
石头的脑子像是被巨锤砸中，一片麻木的轰鸣！不是声音，是感觉！左臂断口糊着的药膏瞬间被里面汹涌的力量顶得高高鼓起！
皮肉底下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巨蟒在筋骨血肉里疯狂搅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烈撕扯痛楚和一种贪婪吞噬般的沉重饱胀感席卷了他！
“呃——！”
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整个人像被抽了筋，猛地向前弓起了脊背！撑地的右手死死抠进了石缝！
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撞出闷响！
他感觉玄微压在他手腕上的那颗枯槁沉重的头颅在吸力的拉扯下……滑开了！
冰冷的骨头擦过手腕皮肤。
就在玄微头颅滑落的瞬间——
石头左臂深处那口爆开的巨大“漩涡”像是吞噬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炽热核心！那股沉重的饱胀感猛地一滞！
紧接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烈暖流！如同地下喷涌的滚烫岩浆，轰然从他左臂深处炸开！疯狂倒灌冲刷进他被剧痛和沉重撕扯得几近破碎的身体！
温暖！
强横！
霸道！
瞬间冲垮了骨髓深处残留的冰寒，淹没了所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石头感觉自己像一块冻透的破布被丢进了滚沸的汤锅！
每一条僵死的经脉、每一寸冻僵的血肉都在发出被强行解冻烧灼的嘶鸣！
他眼前彻底被滚烫的白光淹没！整个身体如同断弦的木偶般失去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唯一有知觉的只剩下那条刚刚爆发出毁灭性力量、此刻又如同被熔岩填满的左臂！
温暖而沉重的力量感，像大潮一样在骨头里拍打，留下酸胀无比的余韵。
洞内彻底死寂。
过了仿佛很久很久。
一片混沌的感官里，石头模糊感觉有东西在动。
是一只手。
沾满湿冷黏腻泥血的手。
不是他自己的。冰凉粗糙带着厚厚茧子和干裂口子的皮肤蹭在他布满冷汗的脖颈皮肤上。
那手摸索着，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颤抖。指腹冰凉的触感沿着石头的脖子一路向上，摩挲着，滑过沾满干涸血泥的下巴，最后停在他左脸靠近耳朵的位置。
指尖陷入皮肤，沾着淤泥的指甲盖边缘重重压出一道血痕，带来刺痛。
一个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疲惫和茫然气息的声音，如同呓语，微弱地擦着他的耳根响起：
“……你……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