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渊庭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苏锦意的心跳上，也踩在了他自己那颗摇摆不定的帝王之心上。
他走到书案前，双手撑在桌沿，俯下身，带着一丝颤音和压抑了许久的复杂情绪，问出了那句在他心中盘桓了无数个日夜的终极之问：
“苏锦意，告诉朕。”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挣扎，“这天下，到底是朕的，还是你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刺二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是帝王的猜忌，是雄性的示威，也是一个男人在情感边缘的最后试探。
苏锦意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混杂着太多东西。
有对权力的征服欲，有对她才华的欣赏，有无法言说的爱慕，更有身为帝王，不愿承认被一个女人所影响的不甘。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多疑、骄傲而又孤独的帝王。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带着一丝清冷，一丝了然，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魅惑。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他身上那股独有的龙涎香混合着男人阳刚的气息，将她笼罩。
在夏渊庭错愕的注视下，苏锦意做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动作。
她微微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到了他的耳边。
她用一种极轻，轻到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又无比清晰，足以击溃任何心理防线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足以载入史册的霸气宣言：
“天下是你的。”
夏渊庭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她要撇清关系，她要划清界限……
然而，下一句话，却让他整个灵魂都为之停顿。
“但你是我的。”
轰——！
这句话，仿佛一道九天惊雷，裹挟着闪电，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理智，精准地命中了夏渊庭内心最柔软，也最骄傲的地方。
天下是你的，但你是我的。
这是一种何等狂妄的占有，又是一种何等极致的臣服！
她没有觊觎他的江山，她觊觎的，是坐拥江山的他！
他浑身猛地一震，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猜忌，所有的帝王骄傲，在这一刻，被这句轻柔的话语，冲击得土崩瓦解。
他彻底失神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你是我的”在疯狂地回响，一遍又一遍，像是最动听的魔咒。
理智的堤坝一旦崩溃，情感的洪流便会瞬间将一切淹没。
夏渊庭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炽热，那种压抑了太久的火焰，此刻终于冲破了名为“理智”的囚笼，肆无忌惮地燃烧起来。
“你……再说一遍！”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脆弱的乞求。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权衡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只是一个男人。
一个在自己心动的女人面前，彻底卸下所有伪装，暴露出最原始占有欲的男人。
苏锦意看着他眼中那翻涌的惊涛骇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知道，这场名为“夏渊庭”的攻略战，她赢了。
赢的彻彻底底。
两人的情感线，在这静谧而又充满张力的深夜里，于这间小小的静心斋中，被彻底点燃，爆发出足以燎原的火光。
而这一切，都被院外树梢上的一只夜莺，静静地看在眼里。
它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后宫深处，那座永远庄严肃穆的长乐宫。
……
长乐宫内，檀香袅袅。
谢太后端坐在凤榻之上，手中捻着一串和田玉佛珠，双目微闭，似在假寐。
她的面前，跪着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嬷嬷，正是她安插在宫中各处的耳目总管。
“……皇上在静心斋，留宿了。”
老嬷嬷的声音干涩而平直，不带一丝感情。
谢太后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
“哀家知道了，下去吧。”
老嬷嬷磕了个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镇国公李源的覆灭，如同一场八级海啸，彻底震醒了所有沉浸在百年安逸中的老牌世家。
他们原以为，这不过是皇权与新崛起的军方势力之间的一场狗咬狗。甚至乐见其成，巴不得李源这个武夫早点倒台。
可当尘埃落定，他们才惊恐地发现，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李源倒下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更加可怕的寒门鹰犬！
一个执掌司法，让所有官员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林清墨。
一个掌控财税，正磨刀霍霍，准备对他们经济根基下手的陈默之。
一个手握京畿兵权，用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视着整个朝堂的欧阳震岳。
最让他们恐惧的是，这三个人背后，似乎都站着那个从冷宫里走出来的妖妃——苏锦意。
而现在，这个妖妃，已经彻底迷惑了皇帝！
唇亡齿寒。
这个词，从未如此真切地浮现在每一个世家家主的心头。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和他的“寒门新贵”们，下一个目标，根本不是哪一个官员，哪一个派系。
他们的目标，是整个世家阶层！
是他们传承了数百年的特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门第荣光！
“不能再等了。”
谢太后将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桌案上，玉石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她，出身于四大世家之首的陈郡谢氏。
她是大夏的太后，是皇帝的生母，但她首先，是谢家的女儿。
她可以容忍皇帝锐意改革，可以容忍皇帝提拔寒门以制衡朝堂。
但她绝不能容忍，一个来历不明、没有根基的女人迷惑君主，动摇国本！
更不能容忍，这帮泥腿子出身的新贵，将世家千年的根基连根拔起！
“来人，传哀家懿旨。”
太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彻骨的寒意。
“以庆贺皇上扫平国贼、大胜还朝为名，三日后，在长乐宫设宴，遍请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各家宗妇及家主入宫，与哀家共贺。”
此言一出，身旁侍奉的掌事女官心头剧震。
这哪里是庆贺！
这分明是集结令！
一场以太后为核心，囊括了大夏所有顶级门阀的“保皇派”联盟，即将在这座长乐宫中，正式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