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爷的到来，苏云心头大石稍落。
他站在书房，凝视墙上那幅几乎占满整面墙的青石县新城规划图。
图纸已被修改无数次，密密麻麻的线条如蛛网般笼罩着整个县城的未来。
道路、水渠、居民区、商业街、工业区……
每个区块都代表着一个正在运转或即将启动的工程。
有了知府大人的背书，接下来可以放开手脚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苏云的思绪。
“砰！”
书房门被撞开，一个壮汉冲了进来。
是刘石匠。
“大人！没法干了！”刘石匠的嗓门里满是怒火，“今天一早去拉煤，库房只给了一半！说是您的命令要限量供应！”
“水泥厂和砖窑厂几百号兄弟，炉子都烧不旺，还咋干？这不是耽误大事嘛！”
限量供应？
苏云眉头紧锁。他何时下过这种命令？
“王猛！”
“属下在！”王猛应声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汗味和泥土气息。
“窑厂的煤为何限量？”
王猛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刘石匠，压低声音：“大人……府库里没煤了。”
苏云脸色骤变。
没煤了？
当初抄家得来的十几箱煤有七八千斤，再加上这段时间刻意搜寻，也找到了几千斤，怎会说没就没了？
王猛苦着脸递上账本：“大人您看，这是近半个月的消耗记录。”
苏云接过账本，翻开第一页，眉头越皱越紧。
“水泥窑，日耗煤十车。”
“砖窑三座，日耗煤十五车。”
“石灰窑，日耗煤十车。”
“……”
一行行数字触目惊心。
“烧这么多”苏云声音都提高了。
“何止。”王猛翻到后面，“您看这里，水泥窑是第一吞煤巨兽，为烧出您要的那种青灰疙瘩，炉火日夜不熄。”
“砖窑规模扩大三倍后，也是个无底洞。”
“再加上石灰窑……”
王猛叹了口气：“府库里那点存煤，根本撑不了多久。”
苏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疏忽了。
前世的工业社会，能源从来不是问题。
电力、煤炭、石油，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可这里是大宋。
煤炭虽然存在，但开采技术落后，运输成本高昂，大多数百姓连煤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大规模使用。
而他建起的这套工业体系，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煤。
水泥需要高温煅烧，砖瓦需要持续烧制，石灰需要长时间焙烧……
没有煤，这些全都要停摆。
更要命的是，知府刚刚批准修官道，朝廷那边也在等着看成果。
这时候断了工业血脉，前功尽弃不说，他苏云的名声也得臭大街。
“现在库里还剩多少？”苏云睁开眼睛。
“不到五百斤。”王猛低声道，“最多再撑三天。”
刘石匠一拍大腿：“三天？三天后炉子全灭，咱们这些人喝西北风去？”
“大人，您得想办法啊！”
苏云没有说话，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工地。
浓烟滚滚，人声鼎沸。
数千民夫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他们不知道，支撑这一切的工业血脉，已经快要流干了。
“王猛。”
“属下在。”
“立刻派人，周边十里、二十里、五十里，按照煤石的样子，凡是能找到煤的地方，全都给我搜出来。”
“是！”
“还有，去问问钱员外他们，看看能不能从外地照这个样子买到。”
“明白！”
王猛转身要走，又被苏云叫住。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苏云转过身，眼神冷静：“煤矿的事，不能只靠搜和买。咱们得自己找。”
“自己找？”王猛愣住了，“大人，这……这怎么找？”
“煤是埋在地下的，又不会自己冒出来。”
“会。”苏云走回桌前，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笔，“煤层露出地表的地方，会有黑色的岩石，还会有特殊的气味。”
“另外，煤层附近的土壤颜色会发黑，植被也会有变化。”
“去找这些地方。”
王猛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头：“下官明白了。”
“去吧。”
等王猛走后，刘石匠还站在原地。
“大人，您说的那些，真能找到煤？”
“能。”苏云放下笔，“但需要时间。”
“那这三天……”
“这三天，窑厂全部减产。”苏云看着他，“水泥窑保留一座，砖窑保留一座，石灰窑停工。”
“剩下的煤，全部用在刀刃上。”
刘石匠咬了咬牙：“行！大人您放心，兄弟们不会有怨言。”
“去吧。”
刘石匠走后，苏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
煤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否则，再宏伟的计划，也只是纸上谈兵。
他拿起桌上的地图，仔细研究着青石县周边的地形。
青石县北面和东面是山，南面是黄河，西面是丘陵。
如果有煤矿，最有可能的地方，应该是北面和东面的山区。
那里地势复杂，植被茂密，很多地方人迹罕至。
“王猛，”苏云喊了一声。
“来了。”
王猛推门进来，脸色也不好看。
“大人，煤的事……”
“我知道了。”苏云打断他，“再让你带人搜购煤炭，辛苦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估计也买不到多少。”
“下官也没想到，这些窑炉这么能吃。”王猛挠了挠头，
“咱们青石县周边，根本没有煤矿。”
“谁说没有？”苏云突然问。
王猛和刘石匠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大人，您是说……”
“煤是埋在地下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苏云走到桌前，铺开一张地图，“既然别的地方有煤矿，咱们青石县周边，凭什么不能有？”深知前世煤炭分布的苏云笃定道。
“可是大人，咱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啊。”王猛说。
“那是因为找的方法不对。”苏云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煤层露出地表的地方，会有黑色的岩石，还会有特殊的气味。”
“土壤颜色会发黑，植被也会有变化。”
“去找这些地方，尤其是北面和东面的山区。”
王猛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点头：“下官这就去办。”
“等等。”苏云叫住他，“东山那边的石灰矿，是谁负责的？”
“是张二狗。”王猛说，“他带着十几个人在那边采石灰石。”
“把他叫来。”
半个时辰后，张二狗被带到县衙。
这汉子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重活的。
“大人找小的？”张二狗有些紧张。
“别怕。”苏云笑了笑，“我问你，你在东山采石灰石这么久，可曾见过窑炉用的那种黑色的石头？”
张二狗想了想，“见过啊，山谷那边就有一片，那石头黑乎乎的，还挺硬。”
“小的当时还想着，能不能给窑炉那边用，后来一忙给忘了。”
苏云眼睛一亮：“那地方在哪？”
“就在东山石灰矿往北走三里地的山谷里。”张二狗说，“那地方偏僻得很，平时没人去。”
“带我去！”苏云霍地站起来。
“现在？”王猛愣住了。
“对，现在！”苏云大步往外走，“煤矿的事一刻也不能耽误，晚一天，窑厂就得停工一天！”
王猛和刘石匠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一刻钟后，苏云带着十几个人，骑马出了城。
队伍里有王猛、刘石匠、福伯，还有张二狗。
东山距离县城十五里，众人策马狂奔，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
“大人，就是这里。”张二狗指着前方的山谷。
苏云翻身下马，快步往山谷里走。
山谷不宽，两侧是陡峭的山壁，中间有一条小溪。
走了一会儿，张二狗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大人，您看那边。”
苏云抬头看去，整个人呆住了。
山谷尽头，一片裸露的岩壁上，黑色的煤层清晰可见。
那煤层足足有一人多高，横向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这……这是……”刘石匠的声音都在颤抖。
“煤矿！”苏云大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黑色的岩石。
质地坚硬，表面有光泽，手上沾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他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焦味。
是煤，没错！
而且是露天无烟煤矿！
“大人，这真是煤矿？”王猛也凑了过来。
“对。”苏云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而且是露天的，开采起来比地下煤矿容易得多。”
“天佑青石啊！”刘石匠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苏云沿着煤层走了一圈，心里越来越踏实。
这个煤矿规模不小，煤层厚度至少有三尺，横向延伸出去几十丈。
粗略估算，储量至少有几十万斤。
足够支撑青石县的工业体系好几十年了。
“王猛！”
“在！”
“立刻回去召集人手，带上工具，明天一早就开始开采。”
“是！”
“刘石匠，你回去准备板车，煤挖出来后，要立刻运回窑厂。”
“明白！”
“福伯，你去找钱员外他们，告诉他们煤矿找到了，让他们放心。”
“是！”
众人领命而去。
苏云一个人站在煤矿前，看着那片黑色的岩壁，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工业血脉，总算保住了。
夕阳西下，山谷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苏云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
煤矿找到了，接下来就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