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张大牛的声音还在耳边炸响,粮仓的大米发黑,他余光瞥见阿黄正弯腰捡地上的毒药包,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偏生抬头时还挂着那副憨实的笑:昭哥,我帮着去看看?
有劳了。林昭应得平顺,掌心却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夜小棠咳血时,阿黄蹲在炕边抹眼泪的模样——那眼泪现在想来,倒像浸了毒的露水。
粮仓的草席掀开时,霉味混着土腥气扑了满脸。
几十个陶瓮敞着口,原本雪白的米粒泛着青灰,像撒了层烧过的草灰。
阿黄蹲下去扒拉米粒,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捡毒药时蹭的土:许是陈年谷物捂久了,晒两天就好......
陈年谷?白芷突然蹲下来,指尖捏起一粒米。
她的手还沾着给小棠喂药的药渍,此刻却比银针还利,去年秋粮刚入仓,怎么会陈?她把米粒凑到鼻尖,又用牙齿轻轻一嗑——米心泛着暗绿,像虫蛀的痕迹,断肠草的籽磨成粉,掺在米里煮不化。她抬头时眼尾发红,我师父说过,这种毒吃下去,肠子会烂成筛子。
放屁!张三狗的长矛砸在地上,矛尖戳进泥里三寸,阿黄前日还帮我修篱笆,怎会是下毒的?他转身揪住阿黄衣领,粗布衣裳被扯得簌簌响,昭哥待你不薄,你倒咬他?
阿黄被勒得脖子通红,突然尖叫起来:是林昭!
他说要攒粮练兵,想克扣咱们口粮!这话像颗炸雷,围在粮仓外的村民嗡地炸开了锅。
张婶子攥着菜篮子往前挤:我家那口子病着,就指着这点米......王二柱搓着皴裂的手:昭哥不会......可话音被嘈杂声淹了,几个妇人抹起眼泪,小孩拽着大人衣角哭。
都闭嘴!王铁匠的大嗓门震得房梁落灰。
他不知何时抄了把烧红的铁钳,钳尖还滴着火星子,把米倒锅里煮!
真金不怕火炼,毒米还能藏住?
陶瓮被抬到铁匠铺的大铁锅里,滚水翻着白泡。
林昭盯着沸腾的米粒——起初只是泛青,渐渐浮起层油状的绿沫,混着股烂桃子的甜腥。
白芷捏着块碎瓷片捞起浮沫,凑到眼前:曼陀罗花汁,断肠草粉,还有......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阿黄,赵记药行的五毒散,我在镇子里见过药方。
阿黄的脸瞬间煞白。
他袖口不知何时滑下道青黑刺青——蛇信吐信,正对着腕骨处的字。
林昭想起昨夜医帐前那匹黑马的铜饰,想起小棠炕边的药包,想起阿黄总在月夜里往村外跑的脚印。
他蹲下来,指尖点着那刺青:逃难的书生,会带蛇形纹的细作标记?
你放屁!阿黄突然抄起王铁匠的铁钳,火星子溅在林昭肩头。
张三狗早防着他这手,上前一步卡住他手腕,用林昭教的网格训练里的擒拿术——手臂别住阿黄胳膊,膝盖顶在他后腰,昭哥教的,对付闹事的泼皮就这么制!阿黄疼得杀猪似的嚎,铁钳掉在地上,砸出个焦黑的坑。
王铁匠抄起铁锤抵在阿黄膝盖上,赵家让你干了什么?
阿黄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五毒计划......先在井里投瘟疫粉,再往粮里下毒,最后放火烧村......赵老爷说,只要烧了桃花村,就没人能告他占田的状......
白芷的手按在腰间的系统面板上,淡蓝光幕映得她睫毛发颤:贵族仇恨值+15。她扯了扯林昭袖子,该送官府治罪,省得夜长梦多。
村民们早抄起扁担锄头,把阿黄围在中间。
张婶子的菜篮子砸在他脚边:绑祠堂去!王二柱解下裤腰带:我这绳结实!等阿黄被结结实实地捆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上,系统提示音地响起——民心值+12。
林昭却摸出柴刀,砍断了绳子。
昭哥!张三狗急得直跺脚。
让他去县城。林昭拍了拍阿黄后背,力道大得像推他上刑场,告诉赵老爷,桃花村的百姓,要带着毒粮、毒药包,还有你这张脸,去县衙讨说法。他俯身凑近阿黄耳边,声音轻得像风,要是路上敢跑,我让张三狗的长矛戳穿你脚后跟——他最近练得准。
阿黄连滚带爬跑远了。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看向围过来的村民。
张婶子攥着他的衣袖:昭哥,能讨着说法么?
讨不着,就打到他给。林昭扯出个笑,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村头的老槐树,阳光正穿透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网格管理图上的区块划分。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后背发烫时,三百村民已按网格分区列队。
李老四捧着祖传的铜锣站在队首,铜面被擦得发亮,映出他泛红的眼眶:昭哥说,咱们要让全县都知道......
铜锣未响,可那股子劲已经掀翻了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