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沉默持续了有一阵子。
久到弗洛伊注视着赛文时,脸上那一点最初的忐忑逐渐沉淀了下去,化为了一抹了然的复杂。
她其实也清楚,在光之国这群崇尚光明正大正面交锋的战士眼里,自己这种全凭巧思、以避为主的战法,总是会让人一时难以评判。
佐菲当初帮她测试护盾时的那句“你这打法也太……阴险了吧?”——满脸无语的评价,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现在赛文的沉默,不过是再一次印证了更让她心底那份微妙的矛盾。
她一方面觉得——让赛文对自己的认知更加全面一点也好,也许看到自己这鲜为人知的一面,改观之下,或许能消解掉那份让她不太自在的“特殊”关注?
然而另一方面的话,过头了让他觉得“三观不合”,导致失去一位值得珍惜的友人,这就有点让人遗憾了。
犹豫了片刻,弗洛伊还是率先打破了沉寂,试探着轻声开口问道:“你觉得……这样的战法,会不会不合适?”
赛文从沉思中醒过了神,抬起头,看向她的视线清澈而专注,不见半点鄙夷。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战斗本来就不应该只是依靠力量,善用策略和扬长避短,才是生存和取胜的关键。”
赛文的确有点被刷新了认知的惊讶。
虽然以前在追月之旅期间,他就目睹过弗洛伊用神圣的计时器当“行李箱”的实用主义——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和弗洛伊对战,倒是没想到她的战斗风格也是这样,充满了与众不同的巧思与剑走偏锋。
他当然对此没什么恶感,不如说——弗洛伊没有一上来就鲁莽地硬碰硬、以短击长,才让赛文更加赞赏。
只是认同归认同,必要的提醒还是不能少的。
赛文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只是,弗洛伊姐,一味的闪避可是没办法击退敌人的。而且你研究的这种新型护盾虽然精巧,消耗也低,但这么高频地释放,能量的总负担也会很大。”
他的视线似乎凝固专注了一瞬,目光沉沉,语气里更是悄然浸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艰涩,眉心蹙起了折痕:“你既然拿了单人宇宙探索许可证,迟早是会去独自闯荡宇宙的吧?而宇宙里的危险……从来千变万化,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
最后几个字出口时,他的尾音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哽住了一般。
弗洛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但此刻却并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只是顺着他的话语,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我也知道只守不攻的局限性啦,可你不是禁止了能级高的光线技能吗?”
她的战法既然是扬长避短——哪怕觉得自己经过阿鲁斯王的训练和L77的奇遇——体质和技巧上都有了显着提升,也不会因此就自信心爆棚到犯蠢去跟一个肉体强势的红族拳脚硬刚啊!
稍微吐槽了这么一句,她微微一笑,自信地解释道:“我当然也有规划自己的反击方案,只是你刚才的攻势太密了——一时间没能找到机会展示而已。”
“而且啊,”她的语气轻快了些,愉快地补充道,“这次在L77的奇遇,不仅提升了我的体质,还让我体内的能量通路也扩容了很多,能量储备也比以前充足了不少——以前用光线技能总是要顾忌能量不够,现在倒是宽裕多了。”
“通路扩容?”赛文敏锐地追问道,警觉性瞬间拉满了,“为什么会扩容?”
扩容能量通路可不是什么小事,通常意味着遭遇了极强的能量冲击,甚至是外力改造。
“是被能量……”弗洛伊的舌头打了个结,险些把“撑到过载”的实话脱口而出。
她赶紧咳嗽两声掩饰了下,转了口风试图带过,“咳,奇遇的附加效果罢了。”
她不想再深入这个危险的话题了,当即刻意转移了话题,同时,让语调轻快了起来:“对了!阿鲁斯王为了感谢我的帮忙,送了我一些能够锻造顶级武器的稀有材料。”
“刚刚好,”弗洛伊弯眉,愉快道,“我打算之后去找希卡利帮忙,打造一件适合我的武器,好补上攻击上的不足!”
既然改不了自己的天赋倾向,不如干脆彻底发挥优势——利用机动性周旋,再用光线和武器补足攻击方面的不足。这,就是她规划思考了挺久的作战思路之一。
赛文点了点头,认可道:“的确是很适合你的规划。”
弗洛伊刚松了口气,嘴角甚至还没来得及扬起,就被赛文接下来的话堵得一怔。
“还有,我听见了。”赛文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神情重新变得锐利严肃起来,“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是被外来能量强行扩容的,对吗?”
赛文皱紧了眉。
那所谓的“奇遇”带给她的,究竟是福是祸,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风险?
他有心想按照佐菲的交代再提出一次近身战,好好检测下她的身体状况。
可是转念一想,以弗洛伊的狡黠,倘若她不情愿不配合,大概率还会像刚才那样滑不留手,根本抓不到机会试探出什么。
赛文一时间也有些头痛为难起来。
“欸……”弗洛伊张了张嘴,忽然没了辩解的心思。
好吧,她看得出来赛文在顾虑什么——无非是有些话想要跟她说,又觉得立场和说服力不足。
弗洛伊也承认自己比较难搞啦——不过,赛文难道就不难搞吗?
大家彼此彼此,都是倔强又让人担心的家伙,不是吗?
弗洛伊沉吟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唇角,脸上浮起了一抹坦诚的柔和:“不如这样吧,我们来交换心事怎么样?”
“交换,心事?”赛文的语气莫名艰涩起来,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唇角也抿紧了一些。
“你想知道我在L77到底遇到了什么,好确定能不能安心下来——”弗洛伊伸出一根手指。
“我也想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轻叹一声,神情舒缓,关切道,“你最近心事重重是因为什么呢?曼和泰罗都在担心你,我想其他的家人们也都是吧?”
赛文沉默着,指尖微微收紧。
等离子火花塔的光芒穿透了能量屏障温柔地洒落下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打下了半明半暗的晦涩阴影。
家人的牵挂,他当然察觉到了。
那些隐晦的关心,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可近来他实在是情绪低落得提不起劲,那些压在心底的事,也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开口倾诉。
可是此刻,训练场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弗洛伊的神情柔和得像一道化开的光,眼底的关切直白又真诚——她也是牵挂自己的人之一吗?
一切都像是温暖的水流,缓慢却坚定地冲刷着他心门外那层自行披上的装甲。
赛文有那么一瞬觉得心口被熨烫得发热起来。
他向来倔强、自尊心强,或者说好胜心切——不动则已,动作的话更追求“一击即中”。
有些话,如果不是合适的时机,他宁愿一直耐心地等待下去。
然而这会儿——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沉重,竟像是被戳破了一道口子,仿佛有石块哗啦啦地倾泻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赛文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肩背隐约松弛了一分。
那层笼罩在他周身的沉重感,仿佛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悄然散去了一半。
他眯了眯眼灯,迎上了弗洛伊耐心等待的目光,眼神沉静,不再迟疑。
“好。”赛文的声音恢复了平稳,比之前多了一丝释然,也多了一份不期而来的低沉,“我先说。”
“我出外勤的那个恒星系,被伽马射线暴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