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风度。被圈禁在府中的二皇子萧景宏,在最初的暴怒与绝望之后,似乎将所有的精力与野心都转向了内宅——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儿子,一个能证明他“福泽未断”,能让他在这盘死棋中看到一线希望的继承人。
许是这份执念感动了上天,或许是府中医官格外“尽力”,不过大半年光景,二皇子府竟接连传出喜讯。先是两位侍妾诊出有孕,紧接着,正妃赵氏也被证实怀了身孕。一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二皇子府,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连带着萧景宏阴郁的脸上,也难得地见了些许晴光。
德妃在宫中听闻,更是喜极而泣,日日焚香祷告,只盼着儿子能借此翻身。
然而,这短暂的喜悦如同泡沫般易碎。
先是那位最先有孕、也是最得萧景宏看重的侍妾,在一个深夜突然腹痛如绞,血流不止,不过两个时辰,便已成型男胎流产,人也元气大伤,奄奄一息。府中严查,只揪出一个负责安胎药的小丫鬟,声称是不小心配错了药量,畏罪投了井。此事便成了无头公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多久,正妃赵氏也险些遭殃。她日常饮用的一盏燕窝中,竟被验出了微量的活血之物,幸得她身边一位从娘家带来的、精通药理的嬷嬷心细,察觉味道有异,这才躲过一劫。
查来查去,线索断在了一个负责采买的外院管事身上,而那管事在事发前一日,便已“意外”失足落水而亡。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萧景宏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被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过那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的黑手。
愤怒与绝望交织之下,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不再顾忌所谓的颜面与隐忍,他要闹,要闹到父皇面前去!他要让父皇知道,他不是无能,他是被人如此狠毒地算计、逼迫!
他穿上素服,不顾禁足令,跌跌撞撞地冲出府门,一路哭喊着直奔宫城,跪在太极殿外,以头抢地,声泪俱下。
“父皇!父皇为儿臣做主啊!”他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将府中侍妾流产、正妃被下毒之事一一哭诉,言辞激烈地指控这是有人蓄意谋害他的子嗣,断他的后路!“他们这是要绝了儿臣的希望!要让儿臣永无出头之日啊父皇!”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紧闭的殿门,更是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指控:“儿臣甚至怀疑……怀疑去年秋狩那支冷箭,根本就不是冲着父皇去的!那分明是有人要一石二鸟,既惊了圣驾,又将这谋逆的罪名扣在儿臣头上!他们见儿臣未死,便又用这等阴私手段来残害儿臣的子嗣!父皇明鉴!父皇明鉴啊!”
这番哭诉,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宫人们噤若寒蝉,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宫廷内外。
皇帝萧衍在殿内听着二皇子那几乎破音的哭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命人将萧景宏带入偏殿,亲自询问。
看着眼前这个形容狼狈、情绪失控的儿子,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他相信二皇子府中接连出事并非偶然,这京城里,盼着老二彻底垮台的人不在少数。
那些阴私手段,他也并非一无所知。老二指控有人残害皇嗣,他信了五分;但将秋狩刺杀也一并归咎于“陷害”,他心中却存着疑虑——那死士的决绝,不像仅仅是嫁祸那么简单。
然而,无论真相如何,萧景宏这番哭诉,在皇帝心中造成的最大影响,并非加深了对其他儿子的猜忌,而是让他对这个二儿子,感到了深深的失望,乃至……鄙夷。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控诉,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你堂堂一个皇子,连自己的府邸都打理不清,让宵小之辈屡次得手,如今不思己过,反省自身无能,反倒跑到朕这里来哭嚎撒泼,成何体统!”
萧景宏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皇帝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朕禁你足,是望你静思己过。你却连内宅都管束不了,致使祸起萧墙,如今更是仪态尽失!你这般模样,让朕如何放心将任何事交予你?滚回你的府里去!给朕好好闭门思过!若再管不好你那府邸,朕不介意帮你换个地方‘静养’!”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萧景宏面如死灰,浑身冰凉,连怎么出的宫都不知道。他本想借机诉苦翻盘,却不料,反而在父皇面前彻底坐实了“无能”的印象。
消息传到长春宫,沈桃正在插花,闻言,只是轻轻修剪掉一枚多余的枝叶。
“二殿下,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她语气平淡,“陛下可以容忍儿子有野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他们争斗,但绝不会容忍一个连家都治不好、遇事只会哭诉的……废物。”
她将修剪好的花枝插入瓶中,端详片刻。
“经此一事,二殿下,算是彻底出局了。只是不知,他这番闹腾,又会将多少隐藏的污水,泼到谁的身上?”宫闱之争,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二皇子这绝望一击,虽未伤敌,却也让这潭水,更加浑浊了。皇帝心中那根猜忌的弦,只怕绷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