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的阳光把新车间的玻璃照得发烫,楚爷爷正带着新徒弟们给老镗床做保养。他用浸了机油的抹布擦着导轨,动作轻得像抚摸老伙计:“机器跟人一样,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脸。当年赶急活,这床子三天三夜没停,照样出精品,就凭我每天给它擦三遍。”
车间里,二柱和小王的“齿轮攻坚战”进入关键阶段。客户要的高精度齿轮对光洁度要求极高,俩人蹲在新磨床旁,盯着砂轮转得眼花。陈兰搬来个放大镜:“看这里,纹路得均匀得像梳子齿,差一根都不行。”说着示范调整砂轮角度,铁屑落下时,真就排出了整齐的弧线。
楚娅凤在图书角贴了张“问题墙”,谁遇到技术难题就写在上面,旁边留着空白等别人解答。这会儿墙上已经贴满了便签:“怎么避免钻孔时工件打滑?”下面有人画了个简易夹具图;“新系统怎么备份程序?”后面跟着陈兰的签名和一串步骤。小海也凑热闹贴了张:“爷爷的锉刀为什么不生锈?”楚爷爷看到时,笑着写下:“因为总在手里磨。”
中午吃饭,刘师傅炖了大锅排骨玉米汤,汤里飘着金黄的油花。新徒弟们捧着碗喝得冒汗,刘师傅在旁边念叨:“干活出力多,就得吃点好的。我当年学做饭,师傅说‘锅气要足,人心要暖’,你们学手艺也一样,火候到了,功夫自然成。”
午后,县总工会的人来送锦旗,红底金字写着“匠心传承,实干兴厂”。楚爷爷被推到前面接锦旗,老人手抖着摸了摸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是大伙拧成一股绳干出来的。”张师傅在旁边补充:“以后还得加把劲,让这锦旗旁边再添几块!”
傍晚调试新齿轮样品时,王师傅忽然喊停:“齿根圆角小了0.02毫米,虽然在公差内,但受力容易断。”二柱赶紧量,果然差了点,脸一下子红了。陈兰却拍他肩膀:“王师傅这是给你上了重要一课——合格不算本事,过硬才是真功夫。”
收工时,夕阳把新车间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镗床的影子正好落在新磨床旁,像位长辈在看小辈练功。李骁龙检查完设备,见楚爷爷正给二柱讲老图纸上的标注:“这符号现在不用了,但它提醒咱,再新的技术,也得从老规矩里找根。”
远处传来刘师傅喊吃饭的声音,混着年轻人的说笑声,在晚风里飘得很远。李骁龙望着车间里渐次亮起的灯,忽然觉得这厂子就像那锅排骨玉米汤,老滋味打底,新食材添彩,熬出的都是让人暖心的热乎气。
明天,齿轮样品该送检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检测标准,纸页边角已经被磨软,却越看越有底气——这日子,就像那合格的齿轮,每道齿都咬得紧实,转起来才能稳稳当当,带着整个厂子往前跑。
二十日清晨,薄雾裹着机器的油味飘进新车间。二柱和小王蹲在检测台前,手里捏着刚送检回来的齿轮报告,红着脸递给楚爷爷:“合格了!而且王师傅说的那个圆角,我们改过来了。”楚爷爷戴上老花镜,手指点着报告上的数字:“改得好,干活就得这样,不光要对得住图纸,更要对得住良心。”
车间里,陈兰带的团队正在给新系统装“老师傅经验库”。张师傅拿着录音笔,把自己磨刀具的窍门录进去:“高速钢刀得在白醋里泡半小时,锋利度能多撑三分之一工时。”王师傅则在旁边写镗床保养笔记,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实在:“导轨油冬天用32号,夏天换46号,跟人换季换衣裳一个理。”
楚娅凤搬来几盆绿萝,摆在新车间的窗台上,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耿经理说添点绿,看着有生气,”她擦着叶子笑,“以后谁负责浇水,就把名字写在花盆上,跟保养设备一样,得有专人上心。”小海抢着认领了最茂盛的一盆,说要每天给它“讲机床的故事”。
中午吃饭,刘师傅做了葱油饼,金黄酥脆的饼子摞了老高。新徒弟们学着老师傅的样子,卷着咸菜吃,吃得满嘴流油。刘师傅看着直乐:“当年我刚进厂,老食堂师傅就用这饼子招待我,说‘吃饱了不想家,好好干活比啥都强’。”陈兰咬着饼子点头:“现在才算明白,这话里的实在劲儿。”
午后,客户的技术员带着新图纸来了,这次是套更复杂的联动部件。张师傅铺开图纸,楚爷爷凑过来看,忽然指着个标注说:“这结构我见过,三十年前做过类似的,当时用的是……”话没说完,陈兰就接上去:“是用偏心轴配合,我在老资料里见过!”一老一少对视着笑起来,新老经验在图纸上碰出了火花。
傍晚,第一批齿轮成品装箱时,二柱和小王非要在箱角贴张画——是小海画的老镗床和新机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们的家”。楚娅凤拍下这一幕,说要放进厂史档案:“等以后这厂子传到小海手里,让他知道当年是咋起步的。”
收工时,李骁龙锁新车间的门,发现楚爷爷还坐在老镗床边,手里摩挲着那把老锉刀。“爷爷,回去了。”老人抬头,眼睛在灯光下亮闪闪的:“龙小子,你说这厂子以后会咋样?”李骁龙想了想:“会有更多新设备,更多年轻人,像您说的,根扎得更深,枝长得更茂。”
楚爷爷笑了,拐杖往地上一顿:“对喽,就像地里的庄稼,一茬接一茬,错不了。”
夜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车间里的热乎气。李骁龙回头望,新车间的玻璃幕墙映着月亮,像块巨大的镜子,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他知道,这镜子里照的,不光是机床和厂房,更是一群人攥紧了劲往前奔的日子,那些日子,正像齿轮一样,稳稳当当,转得越来越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