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大门推开。
这里比外面的大厅更加压抑。
正中央是一张长得离谱的黑色会议桌，像一条停泊的航母。魏泽昊坐在最顶端，身后是一整面落地窗，背光而坐，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颇有几分教父的气场。
他的两边，坐着六个穿戴整齐的精英男，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台苹果电脑和一杯星巴克，连那杯子上的Logo朝向都惊人的一致。
看到林晚和苏晓晓进来，这七个人同时抬头。
那种感觉，就像是七台精密仪器同时扫描到了两只闯入实验室的小白鼠。
“坐。”
魏泽昊惜字如金，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
林晚和苏晓晓也没客气，把包往桌上一扔，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开始吧。”
魏泽昊没有废话，直接按下了遥控器。
背后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流量重构论》。
“在谈具体的合作之前，我想先和两位纠正几个观念。”
魏泽昊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很成功。粉丝多，销量好，热搜常客。”
“但在我看来，这只是虚假繁荣。”
他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只激光笔，红点在屏幕上乱窜，最后定格在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上。
“你们的每一次营销，都是随机的、不可控的。就像是在赌场里押大小，赢了是运气，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而商业，是一门科学。是可以通过数据模型，精确计算出投入产出比的严密逻辑。”
魏泽昊开始滔滔不绝。
从“用户心智模型”讲到“流量分发机制”，从“品牌资产沉淀”讲到“边际效用递减”。
满嘴都是大词，每一句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爹味”。
翻译成人话就是：你们那套不行，太low，太乱，太不专业。要想赚钱，还得听我的，把灵魂交给算法，把脑子交给资本。
这种精神pUA，魏泽昊用过无数次，百试百灵。
那些年轻的创业者，通常会在这种强大的理论轰炸下，产生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然后乖乖跪下叫爸爸。
但他这次遇到的，是两个……非正常人类。
就在魏泽昊讲到“情绪价值的量化公式”时，林晚突然动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没说话，而是脱掉了那件亮粉色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
然后，她在所有精英男震惊的目光中，走到了会议室那块空旷的地毯中央。
双脚开立，与肩同宽。
深呼吸，起势。
“林小姐？”魏泽昊的演讲被打断，眉头皱起，“你在干什么？”
林晚没回头，双手缓缓抬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动作慢得像是被开了0.5倍速。
“魏总您继续，别管我。”
她一边做着“野马分鬃”的动作，一边心平气和地解释：
“我这个人吧，体质比较敏感。刚才听您讲到那个‘量化公式’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贵公司的风水……啊不，是气场，有点‘滞涩’。”
“我想着咱们既然要合作，那就得通透。所以我帮您运运气，通通经脉。”
说完，她又是一个潇洒的“白鹤亮翅”，嘴里还配合着呼出一口长气：“呼——”
魏泽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运运气？
在几十亿的商业谈判桌上打太极？
这特么是什么操作？
就在魏泽昊试图找回节奏，准备无视这个“神经病”继续讲课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转头一看。
苏晓晓依然坐在位置上，但是……
她从那个巨大的托特包里，掏出了一团五颜六色的毛线。
然后是一根明晃晃的钩针。
紧接着，在七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睛注视下，她开始熟练地……织毛衣。
那是真织啊！
手指翻飞，速度快得惊人，一团杂乱的毛线在她手里迅速变成了一个形状诡异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苏小姐？”魏泽昊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裂痕，“你又是在干什么？”
苏晓晓抬起头，一脸无辜，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啊，不好意思魏总。”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我有种怪病。一听到太高深的商业术语，我的大脑皮层就会过载，创造力就会枯竭。”
“医生说了，这种时候必须做点手工活，刺激一下末梢神经，不然我会当场晕过去的。”
说着，她又是一个“上下翻针”，那团毛线瞬间长了一截。
“您不用管我，您讲您的。我听着呢，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听着，她还特意重复了一个词：“边际效用递减嘛，懂，就是毛衣织多了手会酸。”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
主位上，魏泽昊黑着脸，试图维持精英的人设，继续讲他的《流量重构论》。
会议桌旁，苏晓晓低着头，钩针舞得飞起，嘴里偶尔蹦出几个“双罗纹”、“平针”之类的专业术语。
会议室中央，林晚打完了一套太极，又开始练起了八段锦，“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
魏泽昊那些原本听起来高深莫测、充满压迫感的理论，在这两个人的背景音里，瞬间变得滑稽可笑。
就像是在菜市场里朗诵莎士比亚。
就像是在广场舞大妈的队伍里演奏贝多芬。
那一瞬间，所有的“爹味”，所有的“专业”，所有的“权威”，都被这种荒诞的行为艺术消解得一干二净。
魏泽昊身边的精英男们已经彻底懵了。
他们看了看自家老板，又看了看正在打太极的林晚，最后把目光落在苏晓晓手里那团越来越大的毛线上。
有人甚至忍不住在想：那个花色还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新款。
“够了！”
魏泽昊终于讲不下去了。
他猛地合上电脑，发出一声巨响。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张一直维持着冷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来谈判的，她们是来砸场子的！是来把他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按在地上摩擦的！
林晚正好做到“背后七颠百病消”，听到声音，收势，站定。
“魏总讲完了？正好，我这套也打完了。现在感觉这里的气场顺多了，是不是？”
她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笑眯眯地坐回位置上。
苏晓晓也放下了手里的钩针，把那个织了一半的毛线团举起来：“我也好了！魏总您看，这就是刚才您那段演讲给我的灵感——一个纠结的毛线团！”
魏泽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想要把那团毛线塞进苏晓晓嘴里的冲动。
跟神经病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那就直接上手段。
他不想再浪费口舌去洗脑了，直接用资本的铁拳教她们做人。
魏泽昊偏过头，对着身边那个已经看傻了的首席律师，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上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