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路上，气氛有些古怪。
玉小刚像一道影子，不远不近地缀在三人身后。
他的背脊微微佝偻，那张僵硬的脸上，交织着狂热、谦卑与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
他看向林溪的背影，眼神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神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个……林溪。”
小舞扯了扯林溪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一样小声嘀咕。
“你真收他当徒弟了啊？他看起来……好像脑子有点不正常。”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回头瞟了一眼玉小刚。
那副失魂落魄又狂热痴迷的样子，让她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唐三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掠过玉小刚，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比小舞更能理解玉小刚此刻的心境。
一个将毕生心血寄托于理论的学者，当他发现自己穷尽一生攀登的竟是一座沙丘，而旁边就矗立着一座通天彻地的神山时，除了跪地膜拜，他还能做什么？
林溪的行为，看似残忍，实则给了玉小刚一条新的路。
一条通往真正真理的，唯一的路。
“一个好用的扩音器而已。”
林溪淡淡地回应了小舞的疑问，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身后的玉小刚听见。
玉小刚身体猛地一震。
扩音器？
老师……是想通过我，将她的理论，传播给整个大陆吗？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原来如此！老师她并非真的需要一个弟子，而是需要一个能替她发声，替她去与整个旧世界辩论的代言人！
而我，玉小刚，穷尽一生研究武魂理论，在大陆魂师界拥有无可比拟的名望。
我，正是这个扩音器的最佳人选！
想通了这一点，玉小刚非但没有感到被利用的屈辱，反而生出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无上光荣。
他看向林溪的背影，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老师深谋远虑，学生……万分敬佩！”
他再次躬身，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小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做了个鬼脸，嘀咕道：“疯了，彻底疯了。”
林溪没有理会他的表忠心，脚步不停，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
她回头，清冷的目光扫过三人。
“今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她的视线在唐三身上停顿了一秒。
“尤其是你，唐三，将你的状态，调整到巅峰。”
唐三心中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说完，林溪便推门进入了宿舍。
小舞吐了吐舌头，也跟着跑了进去。
只剩下唐三和玉小刚站在门外。
“唐三……同学。”
玉小刚看着唐三，神情有些复杂，称呼也变得客气起来。
毕竟，唐三是林溪身边最亲近的人，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师兄”。
“大师，有事吗？”唐三平静地回应。
“不，不敢当！”玉小刚连忙摆手，腰又弯下了几分，“以后，你叫我小刚就行。在老师面前，我们都是学生。”
唐三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让一个能当自己爷爷的人叫自己“师兄”，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玉小刚搓了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试探着问道：“唐三同学，老师她……明天真的要带你去猎魂森林？”
“嗯。”
“是为了你的第一魂环吧？”玉小刚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武魂是蓝银皇，这第一魂环的选择，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有半点马虎！”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指点江山的“大师”状态，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来。
“根据老师的‘武魂品质论’，蓝银皇作为顶级植物系武魂，对魂环的契合度要求极高！普通的兽武魂，能量驳杂，会污染蓝银皇的纯粹性。所以，你的第一魂环，必须是植物系魂兽！”
“而且，年限也要考究！老师的‘魂环能量跃迁理论’虽然颠覆了常理，但我们也不能好高骛远！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力，我个人建议，选择一个八百年到九百年左右的，拥有束缚或毒素类能力的植物系魂兽，最为稳妥！”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为唐三规划好了一条完美的成神之路。
唐三安静地听着，眉头却越皱越深。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每一句分析，都建立在林溪的理论基础上，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换做昨天，唐三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份价值连城的指导。
但现在，他心中却只有两个字。
聒噪。
“说完了吗？”
唐三抬起眼，打断了玉小刚的慷慨陈词。
“啊？”玉小刚一愣。
“说完了，就请回吧。”唐三的语气很平淡，“老师让我调整状态，我需要安静。”
玉小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犯了老毛病。
在真正的“老师”面前，他有什么资格去指点别人？
“是，是，是我孟浪了。”他连忙道歉，脸上露出几分惶恐，“老师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我只是……只是想为老师分忧。”
“你最好的分忧，就是不要去打扰她。”
唐三说完，转身推门，走进了宿舍。
门“砰”的一声关上，留下玉小刚一个人，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没有丝毫怨怼，反而多了一丝明悟。
是啊。
在绝对的真理面前，任何自作聪明的揣测，都是一种亵渎。
他要做的，不是“想”。
而是“看”，是“听”，是“学”。
他转身，没有回自己的病房，而是找了个宿舍楼下的石阶，就那么盘膝坐了下来。
他要在这里等。
等到明天天亮。
他要亲眼见证，老师，将如何再次创造一个，不，是颠覆一个世界的奇迹！
宿舍内。
唐三看到林溪正盘膝坐在床上，似乎在冥想。
他没有打扰，走到自己的床边，也坐了下来，开始运转玄天功。
他要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调整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因为他有一种直觉。
明天的猎魂森林之行，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一生。
而那个给予他这一切的女孩，正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他看着她的侧影，那份清冷，那份神秘，像一个无底的漩涡，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去靠近。
这种感觉，很陌生。
却并不让他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