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呜呜呜~”
被扔到下一阶段考核地点的九旭，此刻正撅着屁股脸着地，一头栽在一片松软的田地里。
感受到窒息感的九旭，手脚并用得把自己的脑袋从地里给刨了出来。
九旭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便大口呼吸起新鲜的空气。一时间，湿润香甜的气息遍布鼻腔，让人不禁陶醉得为之一振。
这时，一道颇为慈祥的声音在九旭耳边响起。
“哟~哪来的后生？怎么就这么摔田里了。”
来人一边说，一边伸出枯瘦的双手，将还眯着眼的九旭给扶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到一旁。拿起一块湿布，轻柔得将九旭脸上擦了擦。
被擦了一把脸的九旭，这才看清，面前这是位慈眉善目的麻衣老妪。
九旭看着对方，一手拄着拐杖，慢腾腾转身的动作，便本能得要上前搀扶。
麻衣老妪微笑着摆了摆手，在一旁还算平整的大青石上坐下。抬头打量了一眼九旭，便举着拐杖，打发他去洗漱。
“嗯~这么一看还可以。别急别急……喏，这里有水，先倒腾干净了再说也不迟。”
本想说些什么的九旭，见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看着面前的老人，便想着不要违逆了好意，只好乖乖闭嘴，依老人家的意思照办。
九旭依言用一旁提桶里的清水，将自己的脸上和头发清理了个干净，这才再次来到麻衣老妪的面前。
九旭微微一礼，“多谢奶奶借水洗漱。”
麻衣老妪在放在膝盖上的手摆了摆，“不妨事，不妨事。老身这边好久没什么人来了。今天碰见了，也就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多谢。”九旭再次拱手感谢，“请问奶奶，这里是什么地方。”
麻衣老妪笑着用拐杖杵了杵地。
“你是说这脚下的地？这不过是老身颐养天年的一处药田罢了。小伙子，你这么问……是要去什么地方么？”
本想着有些事，不用和无关的老人家多解释什么，所以九旭就没有提考核的事，只是单纯的问个地。但现在，人家这么问，九旭反倒有些无措起来，毕竟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九旭犹豫再三，只好模棱两可得找了个说辞，“奶奶，说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知道是要参加一场考试。”
“哦……原来是赶考的。”老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便不急，赶考还需此去东北千里，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纵然有快马加鞭也是莫及的。不如留下来陪老身唠唠嗑，解解乏。”
九旭闻言心里一愣，抬头看着明媚的天气，太阳垂在东南。啥叫天色不早？还有我说的考试和您口中的赶考是一个东西么？
要不……直接开溜，反正已经知道方向了。
不过九旭看着老妪那步履蹒跚，慢腾腾的样子，倒也有些不忍心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再说了于理，对方还对自己有洁面之恩，就这么把一个老人家丢在这，实在是没脸。
而且，若是猜的不错，说不定这第三阶段的考核早就开始了。或许顺其自然，比冒进求胜要可靠的多。
犹豫片刻，九旭便连忙跟上麻衣老妪，一手轻轻托住她不拄拐杖的手臂，一手伸出虚抱着她的后背。
“奶奶，慢点走，当心脚下。”
麻衣老妪轻轻摆手，示意九旭不用搀扶，“谢谢你啊~小伙子。不用这么麻烦的，老身在这住了小半辈子了，这地上的坑坑洼洼我比你熟……摔不着的。”
九旭笑着点了点头，将轻托的手撒开，但却并没完全撤开，而是微微虚托，随时防范着老妪一个不留神的摔倒。
麻衣老妪见拗不过，便微笑着承下了九旭的好意。
不一会儿，一老一少二人便回到了药田附近的茅草屋下。二人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聊着聊着，转眼间太阳便早已在长空中悬。
期间，九旭也不是想当然的陪老人说话，而是顺带着帮老人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扫地擦桌、打水灌缸、端茶做饭。
是的，二人还吃了一顿九旭做的饭菜。不过却是九旭顺着老人的意思，照着她熟悉的口味做的。
不过你别说，还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九旭照着老人家的方法做的菜，还真比以往自己倒腾得要好吃不少。而且每每吃下，总有一股来自全方位的满足感。
只是九旭这时还不知道，这个全方位的满足感并不只是心理上的一种感觉而已，而是真的得到了根基上的培本固元。
一顿饭下来，一老一少的关系也更加融洽起来。九旭一口一个“白奶奶”的叫着，而老人也会时常笑骂道，“小九，又作妖了。”
饭后更加熟络的二人更是拉起了家常。
“小九啊……你就这么出来赶考？怎么不多带些衣物和洗漱的东西，就背了个小包。”
九旭傻笑着，一边洗着碗碟。
“嗨~白奶奶，你是不知道。现在赶考哪有带带那么多东西的。有多少到了地方不能再采买的？”
九旭自是通过之前的交流知道，眼前的老人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些神异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多说。一如老张之前那样回避着，毕竟两个世界的人，互不干扰才是好事。
“那倒是。”老人擦着洗干净的手，看了看九旭那边，让他把碗碟沥水后放到一盘的蒸笼上蒸一下，再擦干。
“诶？小九，你是不是有对象了？”老人看了眼九旭的手上串着的珠子，又看看九旭的脸庞，好奇得问道。
“嗯？”九旭一愣，感觉到老人的目光，随即笑了笑，“哪能啊！白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小子我这傻乎乎的德行，哪会这么早有对象？不慢您，这手串不过是我以前做着玩的。”
老人脸色一变，“谁说的，你这年纪能去赶考，也不见得真傻了去，老身的老伴儿当年赶考可比你大多了……再说了，哪有自己说自己傻的道理。”
九旭傻乎乎得一笑，“那道也是，不过小子这是真……哎！或许是有，但我之前肯定是傻得没察觉吧……”
老人看着九旭这傻乐的样子，有些想笑，“看来你还真是个这木鱼脑袋。”
九旭闻言顿时脸色一苦，“看吧！白奶奶，你不也说我傻乎乎的么。”
“呵呵呵……”老人被九旭夸张得表情转变给逗得一乐，不由笑骂起来，“你啊~你啊。又在作妖了。”
“嘿嘿嘿……”九旭继续一边收拾，一边傻笑，“对了，白奶奶，听您之前老提起你老伴儿。想必爷爷他年轻时一定很帅很有才吧！”
白奶奶闻言一愣，轻轻拿拐杖敲了两下地，有些不好意思得嗔怒道，“说你作妖，你还来劲了。”
九旭收拾好碗筷，不好意思得笑着挠了挠头，“白奶奶，是我的错。我唐突了。”
白奶奶轻哼一声，“你要听我说他，又没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了，他当年可帅可能干了。”说话间，白奶奶的脸上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再度回到那美好岁月一般。
接着白奶奶滔滔不绝得和九旭反复说着，自己和老伴儿的青春岁月，相识……相知……相爱……相伴……
虽然如今她老伴儿已然不在，但九旭却能深刻得感受到，白奶奶始终没有忘怀。她坚信着，她的丈夫虽然不在，却依然不曾在离开她。
“小九啊……你说，奶奶我空守着这药田，是不是有点儿傻，明明他不在了……我也一把年纪，也有好几了。哎~真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答应他……把这劳人的药田照顾下去呢？”
白奶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中闪着的光，却告诉了九旭。
她没有，她从来没有一点点后悔。不然也不会在看向那并不是很美的药田时，仍然满目的眷恋，满目的温柔，满目的慈爱，满目的幸有荣焉。
九旭没有搭话，只是做好一个听众，静静得聆听老人的故事。
珍贵的回忆是不容打扰的！
“小九，你知道吗？当年你白爷爷根基浅薄，光是后期的学业都是我在偷偷帮他垫的学费。那时若是结婚了，他不过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倒插门的。
但他却在订婚后的半年里，他愣是千里赶考，考取了功名，然后十里红妆的明媚正娶了我。
你知道么？那天披红挂彩结队回乡的他是多么的英姿飒爽，多么的光荣无限。那年还是大户小姐的我，忽然就感觉，公子如玉，世无双，莫不是如此了。
其实，他去考功名，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让我出嫁的时候……能够风风光光的。
他之后还执拗得改成了我的姓氏。虽然对外是为了纪念乡里先人。但我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想让我知道，他记得我的好，记得我付出，他就算风光，在家依旧是奉我为尊。
所以他从来就不求什么高官厚禄，他只是平庸的县官，他和我待在一起，待在我喜欢的家乡而已。
若真是平庸，他也不会在改朝换代的岁月里，将我保护的好好的，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会在那年弃官从农后，经营出这一大片的药田。
可以说，老身后半辈子的衣食无忧是他给的；后半辈子的快乐是他给的；后半辈子的医师名声也是他给的。
不教小九你笑话，老身也是这十里八方响当当的医生，而这成就、这一身医术，都是他教我的。
所以老身我这一辈子都很幸福，因为我我很幸运得成了他的妻子。
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有陪老身走到最后。还给老身留下了这片难打理的药田。”
说到这里，白奶奶微红着面颊，突然极为小声的，且有些赌气似的娇哼了一声。
“还有啊……你看看这些药，就没一个省心的，简直比那些个子女麻烦多了。真不知道是为种些后赏心悦目，还是想劳累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有那边……”
……
就这样，九旭微笑着听着老人一人说说闹闹得来到了晚饭后。
这时老人才想起来，自己跟一个小辈唠唠叨叨得说了好久。白奶奶面带一丝歉意道，“哎……是奶奶我话多了。小九啊~可千万不要嫌弃老身话多。”
九旭起身给老人倒了杯茶，微微摇头，“不妨事的，白奶奶。您这是一个人久了，还不容易看到个顺眼的，自然会多说那么几句。”
老人笑着抿了一口茶水，不复感慨。
“其实，”九旭往老人身旁微微靠了靠，“要小子我说呀，白奶奶您这大半辈子的故事，可比那些四书五经要有意思的多了。而且您和白爷爷的故事可是羡煞旁人呢！”
“咳咳~”老人连咳了两声。
九旭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拍背顺气，“奶奶您注意些。”
缓和过来的老人身轻拍了一下九旭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子，一不注意就作妖。哪有你这么说的？你读的那些才是个正理，哪有拿它们和老身的故事做比较的。”
九旭闻言，连忙嬉皮笑脸得当面躬身告罪，“是，白奶奶您说的对。是我太过顽皮了些。但白奶奶您也确实厉害啊。”
“呵！油嘴滑舌的。说话也没个引子，就愣夸。”白奶奶假装嗔怒得轻轻杵了一下拐杖。
九旭闻言，也是不以为然得讪笑自嘲。
白奶奶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好笑着微微摇头。
“罢了，罢了。老身也不拿你小子寻开心了。来，坐过来。把右手递过来。”
“啊~奶奶你要要打我手心？”九旭明知故问得一惊一乍，惹得老人一笑。
“就你嘴贫。你这半大的小子我可打不动。”老人说着拿出一小沙包，放在桌角，“来，把手放上。你陪老身聊了这么久，又帮忙干活……老身心欢，也当给你些回报。可惜老身别无所长，只能帮你号一脉，此去赶考不易，可要注重身体。”
“奶奶……”
不等九旭推辞，老人就一眼不善得瞪了过去。九旭当场认怂，乖乖就范。
老人见九旭乖乖得把手腕露出，放在小沙包上，这才眉开眼笑得点了点头。
“这才懂事嘛~长辈赐不可辞。你可要明白。”
说着老人定了定神，开始给九旭诊脉。
平静的气氛大概过了一分钟，老人的眉头就出现了变化。先是一抖，再慢慢紧促。似是觉的哪里不对。她抬头仔细看了看九旭的脸，又重新在他手上找了个位置，继续诊脉。
小半炷香过去了。
老人这才松开手，眉眼微低，有些愠怒得说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可以瞎练功夫，看看这身体都有暗伤了。而且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气血两虚，筋络紊乱沉闷……哎和你多说这些你也不是很懂。反正你怎么能受了大伤还强撑着呢？”
九旭闻言，心里一边暗叹老人的医术高明，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其实没事，伤势什么的不过是服药后，没长时间去运功疗伤而已；还是要和老人家解释，自己不是俗世中人，脉象有变？
时间，九旭陷入了纠结之中。
可还不等九旭支支吾吾得说什么，老人又充满慈爱得看向他。
“好了，小九你不必多说……老身懂。看你这衣着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想必路途遥远，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
九旭听了顿时感受到一丝温暖，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得“坦白”道。
“嗯，路上出了些事，到这里之前确实刚刚和人打了一架。不过不用奶奶您费心了，我已经吃过药了。年轻人身强体壮的，不妨事。”
老人看着九旭的笑脸，颇有些心疼得看着，她微微叹气，“你那药治标不治本。还是应该好好调理一下的。不用担心奶奶我，这点调理的小事，你多喝几帖普通的药就完事了。不过……”
九旭见她犹豫，却不敢怠慢，老人家这么厉害还如此，一定还诊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九旭生息一口气，略做郑重道，“白奶奶但说无妨。忌病讳医乃是大忌，小子还是知道轻重的。”
老人闻言微微点头，“你小子不错。”
老人说罢，又停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措词，才接着道。
“小九你听了莫要生气，老身……奶奶看你，应该除了身体受伤外，这儿还受过伤。”老人说着，一边隐晦得看了看九旭的头顶，“而且，这伤应该该是很久之前就留下了，我们这有个说法，叫……”
“癔症。”九旭听到这里，脱口而出。心里却是一松，但又有些无奈得一笑，他不合时宜得打断道，“奶奶，这个……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