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班门弄斧,不小心把鲁班砍死了
付清聆的天赋在阴间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已是南初七感到后背一凉的地步。她总能提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若她突然挣扎,便是有危险,能让他们及时避开。因为她在,二人一路从冥河源头寻来,过程还算顺利。
临出发前付清乐就告诉他,护元灯只能抵抗三次伤害,千万要省着用,火灭了,人也就真的死了。
南初七连声应好,拿起来端详半天,不由得试着叩响灯壁,问:“抗伤害啊,怎么用?”
付清乐抱着渺渺没怎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说:“敲一下就好了。”
南初七:“……?”
甘!不早说!
南初七犹豫着开口:“那,敲响后会发生什么?”
“里面的火会变蓝……”付清乐余光一瞥,正好瞄见护元灯猝然闪过蓝火,接着砰一声迅速掐灭。末了,他发出了此生最撕心裂肺的尖叫:“神经病!!你莽啊?!”
南初七死不认错并把责任推到付清乐身上:“谁让你设计成这样,很容易误触的好不好?它就不能…自动感应吗?”
“低阶邪物扑上来你干不过?三次机会啊!”
南初七没理了,眼神飘忽,打算就此揭过:“没逝,还有两次。”
付清乐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我们要找五位先祖。”
南初七哈哈了一声。
阴间没有日月星辰,终年被雾气笼罩,一直延伸至冥河河面上,就像人的魂魄在此停留,再无回头之路。其间却也有城池,和付清乐的梦魇一毫不差,异物之情亦有人焉,鬼市果真是如上头的州府郡县,充满着人间万象。富则闲情逸致,穷则跪地乞讨,大大小小的鬼们分了职业生计,有高贵低贱,有宠辱沉浮,更有生老病死。原以为逝后可抵一切债务,没想到来了这还是得拿钱贿赂鬼吏;但翻身做主的也不少,在阴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饿死的人在城外卖起了饼,付清乐面色难堪,着实不敢想象那馅料是用什么做的。
他扼腕长叹:“黑吃黑啊,还有没有仙法?”
南初七也看着那口浑浊的大锅沉默不语。
付清聆叫他们继续走,道了声“收灯”,不知其意,南初七立即用衣服盖住护元灯,而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用本能为他们规划了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可每一次占卜,她的身体就会更加孱弱,出气的次数寥寥无几,甚至付清乐抱着她都感觉不到任何重量,总担心她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隔着那层屏障,付清乐没办法直接接触她,不曾想到自己的亲生妹妹要以这种方式实现价值,完全相同的血脉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原来世间从未认可过她,极有可能连逝去都毫无痕迹,他难得和她共鸣了一次。
心比天高怎奈命比纸薄,如果不是二人命运相连,付清乐也不会管她,究竟是福还是孽,他低头看着她时又在想什么呢。
付清聆睁了眼,或许她一辈子都无法知晓付清乐的模样,不过她可以做梦,醒来后慢慢地抚摸付清乐的眉眼,觉得他的眼睛应是最好看的。
“哥,我梦见我在跑。”
“疼吗?”
“不疼,我跑得很快,就像飞起来一样。”
“是啊,在梦里怎么会疼。”
沿着冥河进入鬼城,他们遇见的第一位先祖是张确,那般扎眼,无需付清聆提醒,顺畅到让他们觉得张确其实一直在这里等着。付清乐回想收复朱嬴的过程,也是他主动找上门的。
但他不似上次模棱两可,倒有些刻薄,开口便叱道:“何故在此?命数未定,生者怎可踏入死地?真是天下一大奇事!”
付清聆悠悠出声:“也是死者先踏入生地,不足为奇。”
张确这才正眼看她,捋着胡须道:“翳形术,犬血可破。生前假死骗过天道,死后吊命遁入幽冥,你又怎知生与死之异?”
就因他这一句话,付清聆当即口吐黑血、眼白泛红。付清乐气得差点骂人,她抬手拦下,不卑不亢道:“我是不知,只知生死相依,轮回而已。善德善念之习气必感天道;恶心恶念之习气感地狱道,而人道之中习气千千万,已非生死、善恶可定。即便你成神,也不受人间香火,宁受业报轮转之苦,要来地府领差事,可是洞悉白玉雕像俱是幻妄?否则你何必停留此间寻得几个有缘人,不过是大空并非真空,腐朽亦是新生罢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巧人!”张确大笑,一语双关,“你若微渺,叫众生情何以堪?难怪老天要收了你去!”
付清聆颔首,“谬赞,我志不在此。”
张确只等他的有缘人,既知付清聆非同寻常,他不再刁难,待回神时,黄菊已经落于南初七手中,他们就这样寻得了第一样东西。
付清乐很担心付清聆的身体,她方才吐了血,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恢复。早知会如此,付清乐不免生了退缩之意,她安慰他无事,睡一觉便好。在此期间她没办法为他们指路了,但她说等到第一只野鬼摔在付清乐面前时,他们就会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而她又该何时醒来,付清聆一言不发。
南初七多看了她几眼,话到嘴边发现有些苍白。他是该动容,也该愧疚。付清乐已经为此赌上了性命,没有他们的相助南初七走不到这里。若半路停下,他对不起付清乐,可他也无法忽视付清聆不断亏损的元气。错就错在他太没用,只能看着而束手无策。
付清乐像是察觉到了南初七的心思,失望有,更多的还是生气,但他憋住了火,什么都没骂。他说:“别这种时候了还得我来安慰你,我在上面活得好好的,没苦硬吃是我很闲吗?”
南初七正对他的视线,毫不犹豫地回道:“我不会停下,而且我也没想过放弃。这个人我必须要救,死都得拼一把。”
二人轮流保护屏障中的付清聆,南初七接过她时,她轻得像张纸,惊慌又怜恤一个人竟能衰弱成这样,明明没什么重量,却还是压着心口,他不敢用力,只怕一不小心她就会碎掉。
护元灯仍藏在南初七的衣服里,付清乐空出手了也没接,还是让他拿着,看来真是不长记性。
第一个摔在付清乐面前的鬼会为他们指引方向,可别说谁会失足了,路上所有野鬼看见他们都绕道走,南初七寻思护元灯的威力这么大吗?
后来付清乐抽风了决定重拳出击,南初七有好几次目睹他拦着鬼不让对方走,脾气好点的还能问他要做甚,脾气不好的一听他说“跪下”立马来劲了。
“哟!你让我跪我就跪?死了几年啊这么横?还有没有鬼法啊?”
当然没有,付清乐是个神经病。
在上面他唯唯诺诺,缩着脑袋当孙子,但只要来到阴间,大家起点都一样,那就各凭本事吧。
不过对方也没说错,死了几年这么横?岂非班门弄斧?
是啊,付清乐班门弄斧,不小心把鲁班砍死了。
南初七看着身后一群倒地的鬼陷入了沉思。
付清乐拍拍手,啧了一声,“效率太低了。”
该行为实在是过分嚣张,不出片刻,鬼城登上了二人的通缉令,以致他们走到哪都有鬼吏阴兵在追捕他们。
……也算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寻衅滋事的是你,干嘛我也要被通缉?”
“啧,你做和我做有什么分别?”
“太冲动了,主要是带着妹妹不方便啊。”
“…………”
二人蹲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商量计策,也给付清聆腾了地方,都很小心地避开她。没有付清聆不说寸步难行,但也闹得一塌糊涂,现在各处都有阴兵把守,躲在这里还能听见街外的脚步声。南初七若有所思发现思不出来,这情况又不像善财庙,总不能真去见阎王吧。
南初七问:“所以被抓了会怎样?祈祷背后的主子正是我们要寻的先祖?”
付清乐战术性摸下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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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初七想起了城外见过的摊子,也开始摸下巴,又问:“鬼城的锅…不会是专门煮人的吧?”
付清乐还是不语,只默默把目光投向角落的刑具。
“贵客您要看锅啊?好说好说,我们家质量最好了,不止提供三年免费保修服务,还可根据自己的喜好调节水温,更有亲临刑罚现场之体验……您问怎么用?以手探汤,其直者,手不烂;有罪者,入汤即焦!现在选购可送货上门,至今没有一个差评!”
南初七后知后觉,抬头看桌底,“上面到底在搞什么?”
付清乐终于发话了:“真别说,我以为你和老板聊起来了呢。”
谁能想到老板的热情坏了事,它非要给对方展示本店珍藏,于是一把掀开桌布,“来!就是这些!”
待鬼客们看清后,全场哗然。
南初七道:“我觉得后背有点凉。”
付清乐道:“不是错觉。”
二人和猪头老板大眼瞪小眼,其实双方在这一刻都很紧张,干脆沉默以对。
老板的猪蹄还抓着那块桌布,眉头一皱发现并不简单,它哽了哽,“你们这是……?”
付清乐没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倏然弹起,十分顺畅且优雅地展开双臂,面朝众鬼鞠躬,“欢迎收看本店独门戏法——大变活人!活动期间限时演出,现在入店选购还可免费收看胸口碎大石,买到即是赚到,谢谢捧场!”
众鬼从震惊,再到迷茫,最后集体鼓掌,起哄声差点掀翻屋顶,门槛都快踏烂了。老板从没想过自家小店这么受欢迎,下意识跟着付清乐一块谢幕,笑得特别灿烂,“谢谢啊,谢谢啊……”
南初七原本也在鼓掌,眼尖捕捉到最外层的阴兵,赶忙抱上人喊付清乐快跑。
“就是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有好事者正舔着脸找鬼吏要悬赏银子,然而话刚到嘴边,一柄四方八棱金瓜携风袭来,轰然一声把它砸成了肉酱!
阴兵退开,从后走出了它们的将领。围观者皆不作声,见它堪堪停在那柄金瓜面前,不敢妄动。此怪象头人身,身量巨大,一条丑陋的疤痕从左眼直穿嘴角,狰狞尖牙几乎戳地,又是何方请来的煞神,众鬼瑟瑟发抖。
嵌在地里的金瓜松动,它拎起锤子,随意抖去残渣碎肉,接着对准了那逃跑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