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算你厉害
锤这种武器，无论大小都自带其威，尤其还是那么一顶巨锤，使用者必力大无穷。所过之处疾速生火，自百里外便锁定了二人的身影，杀机立现，一声轰鸣。劲风呼啸着撕裂虚空，随即猛然下砸，地面霎时扭曲如灵蛇，整个人也瞬间被震飞数丈！
象怪抬臂，金瓜顷刻又召回手中。它脸上那只独眼因嗜血变得赤红，从鼻里喷出沉重的呼吸，涎液顺着弯牙滚落。下一次，它砸的可就不止是他们脚边了。
一刹那风起云变，房屋倾塌后扬起大片飞沙，付清乐自顾不暇，故而惨遭重创。余波震得他两眼发黑，久久不见另外二人，他急道：“渺渺？！”
“没事！”南初七顶着碎屑起身，怀里紧紧箍着付清聆，好在没让屏障受损，她还有呼吸。可象怪的绞杀来得太快，一掷圆锤，急处无痕，也无变化，偏只取他们的性命。金光滚滚袭来，夷为平地后再塌陷，比狂风先到场的是一股灼烧感，刺得身子后倾，付清聆的屏障甚至发出了碎裂声。他瞳孔骤缩，急忙把人推给付清乐，“走——”
雷霆万钧近在咫尺，砸扫之间涤荡万物，南初七避无可避，只能直迎巨锤而上，可这般威力，他根本就活不了！
却在碾碎之际，又一股气浪从南初七的衣襟间猝然迸发，生生将眼前虚影尽数拦下，磨盘大的锤头再动不了他半分。局势一时峰回路转，不过扬眉瞬目，蓝火便四散而开，接着充斥全场，如长虹贯日，整条街瞬间被照亮，连带着众鬼一并碎成齑粉，何其壮观。
南初七自己也因那股后劲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他差点歇气，勉强一手指天，哆嗦道：“护元灯，真的好厉害……”
这次救场有多精彩，就会显得他浪费的那一次机会有多愚蠢。
护元灯实力不详，遇强则强。
能在一定范围内销毁在场所有恶鬼，真是无敌般的存在啊。
付清乐再顾不得形象，放下渺渺后赶紧爬过来查看情况。见他安好，还有力气说“只剩最后一次了”，付清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回道：“一次就一次吧，能活着已是万幸。”
好消息是鬼城总算撤下了他们的通缉令，也算用实力征服了阴间吧。但坏消息是，整条街俱毁，何止不会有摔在付清乐面前的鬼，连只鬼影都没了。
想到这里，南初七猛地起身，问：“那妹妹的预言不会失效吧？”
付清乐让他放宽心，道：“你就当渺渺的话都是天命，总会有各种方式推动我们回到正轨的。”
甚至付清乐这句话都灵验了，纵使南初七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真的有鬼在他们脚边狠狠摔了个跟头。
“就这么…硬推啊？”
几率很小，因为这鬼是被丢出来的，而他们恰好路过。
踹它出来的鬼官叉腰站在门口，对它颐指气使，斥道：“没钱赌什么？不知道这是二爷的场啊？滚！”
那赌鬼是个断掌的，另一只手扒着鬼官衣角痛哭流涕，却也落不下泪，“求您了！您让二爷行行好吧，我这次肯定能赢！”
二人齐齐侧脸看去，见赌坊大门正开，许多鬼都围着看热闹，最显眼的金主坐在中间事不关己，应该就是鬼官喊的“二爷”了。
那人外罩青白相间文武袖蟒袍，左袖宽大如云，支出的手反复摩挲金钱镖，上书“役鬼通神”四字，而右袖只着半臂，围在腰间塞进蹀躞带，松形鹤骨，风流令望，一看就与鬼城格格不入。
凭着那背影，他们如出一辙地张大嘴，颇有喜感。付清乐腾不出手，还是南初七替他合上的下巴。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撞上了熟人。
但这是哪啊？
阴间呐！
这可不兴遇见啊……
“宋知旋！”
“你怎么死了？！”
震撼、惊喜及悲伤等复杂情绪让他们完全忽视了那两只鬼方才的对话，忙不迭冲上去拥住宋安之，确实有些冒昧了。宋安之立时显露煞气，认出来人后，他瞳孔地震，身形一晃，“啊？啊？！”
南初七：“你？啊？”
宋安之：“啊？你们？”
付清乐：“不是？啊？”
三个人就这样围在一块啊了半天，疑似痛失说话能力。
鬼甲：“这是咱赌坊的新型暗语吗？我要学学。”
鬼乙：“没听懂，能不能来个鬼翻译一下？”
鬼丙：“按照语境，我猜应该在说：你怎么在这。”
被扔出赌坊的鬼还想趁乱潜入，宋安之不和他们啊了，直接一脚踹去，像是彻底换了个人，怒徵声色：“想想你抵押的手，再来，老子砍了你的腿！”
正如他们所见，宋安之在这一块混得风生水起，他一坐下，便有无数小鬼谄媚着替他捏肩捶背、擦汗喂水，“爷，您消消气……”地位悬殊，站在他面前的二人就显得十分卑微。
宋安之抬眼，点点下巴，示意道：“坐啊，哥几个客气什么。”
不敢，没让他们跪就很好了。
更难接受的是，宋安之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但仔细想想，那么多传言都说宋家兄弟一个赛一个凶，本就是不好惹的主，给点好脸色还真以为可以骑他头上啊？
曾骑在他头上的两人都狠狠地沉默住了。
南初七不服：“点我呢这是？”
宋安之扫过来，“嗯？”
南初七迅速低头，“没事。”
为过去不成熟的自己点一盏小灯。
付清乐不爽：“搞什么黑吃黑，你以为我会怕？”
宋安之皱眉，众鬼迅速亮刀。
付清乐展露笑容，“义父。”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众所周知，宋安之好赌，他哥不许。但无人知晓的是，他曾在深山苦修时就达到了灵体离身的境界。躯壳打坐冥想，亦能分出三魂继续修炼，因此修为一度突飞猛进，在仙剑大会上彻底扬名。所以那三年里“像死了一样”不是夸张的形容，他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在上面要被宋洺管，而宋安之最惧兄长，干脆就拿着这样的本事来阴间继续赌，反正他看不见。
南初七和付清乐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说宋安之藏得真好，还是说他不务正业，竟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们对宋安之的赌瘾果然一无所知。
南初七摸着下巴思索：“享年十八，死因梭哈……”
付清乐干笑着接话：“原来不止是因为顺口才编的啊。”
难怪呢，宋安之早都活过十八了。
宋安之大刀金马地靠着椅背，摆出一副主人家作派，又招呼他们喝茶，可鬼城的东西他们哪里敢动嘴，找了理由混过去了。
付清乐踌躇着开口：“我记得你有桩婚事……”
宋安之哧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望向他，“想说我不负责？你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吧？”
付清乐不像在开玩笑，态度还挺端正：“不是啊，你退了婚我就可以和秋允意在一起了。”
宋安之：“？”
南初七觉得付清乐在挖墙脚这方面上简直是个天才。
“放屁！联姻那会你自己借口腿断了没法娶，最后被你师尊打断腿的事你忘了？”
“唉，那是以前不懂事，现在我后悔了嘛。有句话说得好，兄弟妻…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兄弟妻也是妻，何况你们八字还没一撇……”
南初七小声道：“拿着姑娘说事不太好吧。”
付清乐听见了，却没回话。
宋安之确实不喜欢包办婚姻，可没有人能忍受当面挥锄头的行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真当他死了吗？
他拍桌而起，怒道：“你敢？我这就回去！”
至少付清乐的目的达成了，宋安之果真是经不住一点挑衅，秘境那事可以忍，这里不一样，他缺心眼才想着要待在阴间，简直无药可救。
不过宋安之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表情有点尴尬，“……忘了，我现在回不去。”
“为什么？”付清乐还以为他看破了自己的激将法要反悔，正准备再加一剂猛药，却听他解释：“上头出事了，听说是有人犯了天条，修真界都要跟着遭天谴。不合常理的东西也变得正常起来，全乱了。我来得早，侥幸逃过一劫，但鬼城现在是出不去的。”
付清乐在想萧之悌还是成功了，再不抓紧时间拨乱反正的话有点棘手。
然而南初七的重点则是：“出不去，那我们可以去找霍无尘，还可以找明四小姐。”
宋安之摇头，“人都死了，别想了。留在鬼城者有魄无魂，去地府者有魂无魄，虽然都在阴间，但二者是有区别的。后者大多属命数已定，只剩一缕亡魂，就得和别的魂相融去投胎，这会应该走过奈何桥了。”
“命数未定的呢？”
“有执念、不甘心的，阴魂不散，那不就成了厉鬼吗？”宋安之对鬼城还挺熟悉，想了想，继续说，“其实留在这里的也有亡魂，要么尽快找到有魄无魂者上身，要么去人间赌一把，否则只能等阴兵抓获，但那样就没有转生的机会了，直接塞进冥河，永生永世都得困在这里。不过若是上错了身，魂魄重塑后会比厉鬼更加凶残。”
这不就是他们见过的那头象怪？二人一下便悟了，鬼城果然黑吃黑啊。
宋安之的话解释了“封魂”一术的本质，付清乐的将星旗亦是如此，却也有个别极端的例子，譬如被唐多令封魂的林愿景。
“有魂无魄者……”说来惭愧，付清乐竟从未细究过二者的区别，经宋安之一提起，他立马想到了往事，“以前哥几个捉迷藏用的那只厉鬼？”
“对，南初七靠躺在棺材里赢了的那次，胜之不武。”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菜。”
付清乐举一反三，还莫名有点激动：“所以有魄无魂者，就是僵尸？”
宋安之愣愣地点头，“算是吧…你问我啊？”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付清乐决定回家自己搞一个试试。
宋安之杵了杵他，“你搞这个做什么？”
付清乐叹气：“当人太脆弱了，不说姑奶奶，霍无尘的事…他摔一次马就不行了，这是什么命？我想留住渺渺，哪怕封魂也成。”
南初七也好难过，伤感道：“原来他不是你毒死的啊……”
付清乐：“哈？”
宋安之这才认真打量起他怀中的付清聆，她就像一朵孤傲的玉堂春，君子之姿近观优雅，却被病痛折磨，只会惹人垂怜。不知她是否还在呼吸，饶是睡着也松不开紧皱的眉头，很担心连一件衣服都能压垮她。
渺渺的预言让他们遇上宋安之，该怎么走必然与他有关。可他又能知道什么，他每天接触的都是各种赌客，真没他们要找的人。
偏偏他们不信，付清乐发话了，一定要撬开宋安之的嘴。
南初七重拳出击，他果然是宋安之的主人啊。
“你们有毛病是不是？！”
“那不然呢？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众鬼面面相觑，正犹豫该不该插手，就这么干愣着不太好。宋安之也是个嘴硬的，非说这是他自己的私事不许管。
“二爷还是不肯招吗？”
“真惨。”
南初七一身蛮劲，恨不得把宋安之攮死才肯罢休。
付清乐寻思，这小子一直都这么倔吗？
好像是的。
但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付清乐把渺渺安置好，近距离围观被骑在身下的宋安之，等到宋安之彻底破防后，他撸起袖子，缓缓俯身，朝对方“诶”了一声。
宋安之破口大骂：“贱人！你看我笑话！”
“知道我们来这是为了什么吗？如果你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人——”付清乐真的狠狠拿捏住了宋安之，却苦于没能想到像样的赌注。他略一停顿，继续说：“那就算你厉害。”
南初七停手了，宋安之也愣了。
其实有时候，男人打赌并不需要什么赌注，甚至这都不算一个赌。
“算你厉害”这句话就是他们最高的荣誉。
宋安之危险地眯眼，已经在无形之中和付清乐达成了共识，应得很快：“鬼城有个百事通，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付清聆仍然未醒，她也没有提过留下她会怎样，既然得知了下一步，付清乐不想带她犯险，宋安之的地盘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就为了那句“算你厉害”，宋安之愿意跟他们一起走，而他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站中间。”
开什么玩笑，三人行必有一人被孤立，宋安之真是受够他们坚不可摧的友情了。
凭什么拯救世界这种大事他们想到的都是对方，那他呢？他不是人啊？
朋友当然也有占有欲了。
只能跟他一起玩，不许找别人，也不可以忽视他。
宋安之很别扭，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他们不会懂的。
南初七蓦然出声：“我懂。”
宋安之：“！！！”
付清乐搭腔：“我也懂，小可怜。”
宋安之：“？？！”
付清乐拍拍他的肩，“谢谢你送我的瓷器，我很喜欢。”
南初七已经不是暗示了，他在硬要：“我生辰还有不到四个月你懂吗？今年你可以来我家拜年……算了，别来我家，我去你家。”
瞧宋安之这该死的记性，激动之下猛捶南初七，很怀疑他在报私仇，“对啊，咱们是亲戚！”
南初七记得付清聆的话，虽然有点冒昧，但希望宋安之可以理解，深情地与他说：“那这样的话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吗？不长，也就三年。”
宋安之呃了一声，联系南初七说别去他家得出结论：“你们终于要破产了？嫂子没说啊，不可能吧。”
南初七来不及解释，他就已经脑补了许多，顿时充满同情，“没事，你住多久都没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啊？这样啊……谢谢你。”
至少他以后的居住问题解决了，回到正题，鬼城的百事通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宋安之说这位性格古怪却极有本事，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一定会有他们想要的答案。就和所有世外高人一样，因求问者络绎不绝，他烦不胜烦，特开设三道关卡，考验全部通过才能见他。
宋安之卖了个关子，叉着腰神气地说：“其实你们第一道考验已经通过了。”
付清乐淡然扫过，一脸慈爱，似乎又对宋安之的脑子有点担忧，“你啊？”
这根本猜都不用猜，宋安之的表情有一瞬地破裂，他急忙证明自己：“我给你们开了后门呢！要在赌坊赢钱，好多人都做不到，第一关就失败了，何谈去见百事通。还好你们遇上的是我。”
二人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哄得他嘴角上扬，飘飘然极了。南初七说完算你厉害后，紧接着话锋一转：“那下一关是什么？”
宋安之点点下巴，“到了。”
谁能想到鬼城连红娘所这种东西都有，除宋安之以外，二人皆罕见地沉默。
他们的下一关是，当月老，牵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