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曼初在进去四十分钟后，在沈嘉行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终于等到她出来。
几乎是看到她的那一瞬，他站起来
走向她的时候，心无旁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只有她，抱住她的那一刻，就是感觉整个人瞬间被填满，血液开始回流，呼吸逐渐恢复平静。
“我没事”
“嗯。”他说：“想进去找你，又怕惹你姑姑更生气。”
秦曼初轻声笑，被他拢紧，听他讲：“可是我都舍不得冲你大声喊一个字儿，我心疼，生气，我想发火，我又不敢”
声音闷闷地，一句：“老婆”
透露着这四十分钟对她的担心，眷念，这语态就好像受委屈的是他。
秦曼初惯着他，手在他后背缓慢抚顺，给他抱了五分钟，轻轻推他的时候，他还不肯动
“沈嘉行，好了。”
“嗯。”
“别闹了，我姑姑姑父都在呢”
窃窃私语了那么几句
他松开了，同时，说一句：“等我一分钟”
就很快的转身离开，三步后又停下，脑子里一闪他说过的话，他不会再让她等他了，秦曼初就看着他突然又返回来，没明白怎么回事儿，手被他握住，被他带着往外走。
拉开副驾驶前面的收纳柜，拿出一个档案袋，秦曼初问这是什么，他没回答，只拉着她大步回去。
秦曼初的姑姑坐在沙发，哭过了，心情仍是不太好，温夏和她爸一左一右，劝慰她。沈嘉行和秦曼初进到客厅，正听到姑父说一句：“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你得想开点儿。”
秦曼初空咽喉咙，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里很难受。
“姑姑，姑父”
沈嘉行立于茶几前，笔直地站在两位的对面。
他松开秦曼初的手，让她去旁边的沙发坐下，之后，拆开档案袋，拿出来一份文件夹，俯身推至两位面前，再次站直，微收下巴
秦曼初的姑姑，姑父，坐着，沈嘉行站着，双方面对面，沈嘉行面色沉稳，姿态也完全表示出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开口，语气恳切
“这是我名下所有固定资产，理财投资，还有我公司百分之九十的股份，股权价值评估不可衡量，所以具体这些财产有多少，没有固定的数额，但这是我全部家底。”
秦曼初的姑姑和姑父看着桌上的文件夹，自始至终没有动一下，顿了顿，抬眼，与沈嘉行的目光相看
他缓缓说着：“这些是我给曼初的聘礼，您二位替她收着也好，给她自己拿着也行，我，希望二位，能把曼初交给我。”
秦曼初愣住，呼吸轻飘飘，呆呆地望着独自站在那儿的男人，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他从来没提起过。
然而意识到什么，秦曼初忽的抓起桌上的文件夹，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沈嘉行这个时候看向她，秦曼初低着头，握着那份签了字，按了手印的财产自愿赠与书，日期在十二月二十四号，所有情绪涌至大脑，那一霎那整个人都空白，只有心口强烈跳动的颤动，和她僵硬的身体。
他开口，她慢慢抬起头
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那么浓烈的渴望，却安静，好安静，沈嘉行紧紧看着她，秦曼初呼吸急促
耳朵里只剩他的声音，他在说话
他说：“婚房，车，首饰，彩礼，婚礼，都按你们的要求来办。”
这句话后，他的眼睛里只有她：“明媒正娶的步骤一个都不会少，我要娶她。”
2
秦曼初的姑姑没有松口
晚饭后，收拾出一间屋子，只跟温夏说了一声，便早早休息了。
沈嘉行和秦曼初在外面溜达了十分钟，进院门时，客厅已经关了灯，秦曼初抬腕，推开袖口，看时间，不过刚到八点半。
她轻叹一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耷拉着脑袋，咬唇内侧
沈嘉行没说什么，揽她的肩，带着她进屋
温夏这时从她妈妈的卧室出来，秦曼初停下，看她，温夏撇撇嘴，摇头，神情略显无奈，抬手，食指朝上指了指，先转身上楼。
秦曼初和沈嘉行继续走，脚下放轻，秦曼初扭头看姑姑的卧室，门紧闭，她回头，慢慢上楼梯。
“我妈给你收拾了房间，在三楼”
温夏在二楼等两个人，靠墙，随着看沈嘉行一眼。
“嗯，知道了”
沈嘉行带着秦曼初往她的卧室走，温夏耳朵微动，转头往楼梯下看，紧接着立马朝俩人的背影叫了一声，不高不低
语气正常
“姐，早点睡。我带沈嘉行去看他的房间”
秦曼初和沈嘉行已经到卧室门口，闻言停下，温夏疾步走了过来，挤眉弄眼的，到跟前儿拽住沈嘉行的胳膊就走。
温夏和沈嘉行上到三楼，就停，不一会儿，二楼响起敲门声。
沈嘉行嗤笑一声，悠悠瞧了眼温夏
仿佛在说：有两下子……
温夏松口气，拍拍胸口，小声嘟囔：“我这顺风耳都是半夜偷偷看小说练出来，你知道我妈为啥给你安排三楼，一楼，她不想看见你，二楼，她不想让你有机会去我姐那屋，你今天晚上老实点儿吧！她肯定一晚上不睡觉搞突袭。”
沈嘉行背靠着温夏的卧室门，抱臂，低头笑了笑，转而看向还趴在楼梯扶手探出半个身子听二楼动静的温夏，问了个其它的问题。
“温夏，你不想去别的城市，是从你心里真的不想去，还是，为了顺着你奶奶，你爸妈的意思？”
温夏回头，眼神有一秒的茫然
走过来，和沈嘉行面对面站，同样，背靠着墙，抱臂：“你还在想我爸那会儿说的话啊”
“嗯” 沈嘉行不否认
温夏想了那么一会儿，眼睛看着地上斜斜的影子，慢说：“以前偶尔会有那种想法，我为什么非得要和我姐绑在一起，她是她，我是谁，凭什么我得按照她的轨迹走同样的路。”
沈嘉行听着，胸口缓缓起伏。
“我姐去了海城上高中以后，她写过的高分作文被学校打印订成了册子，给每个年级都发一份，让我们学习，其中有一篇获奖的作文主题是关于爱的，但她没有写什么大爱无私，她说，爱是自私的。”
温夏慢慢抬起头：“我高考那年，她跟我说，爱人先爱己，我问她好好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我的梦想在哪里，就去哪里。我爸妈那儿，她来解决。我当时挺开心，可真当我拿着笔填志愿表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就填了海城，脑子里想的是我到了海城，我要让我姐每天带我出去玩。”
温夏撇撇嘴，半嘲笑着说：“她从来都不考虑自己，还教我什么爱人先爱己。”
沈嘉行像是出神儿了一般，在这句话后蓦地神智回笼
秦曼初的姑姑从卧室里出来时，沈嘉行也正从温夏的卧室出来，手里拿着那本秦曼初的作文册子，温夏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还好，她当时包了透明膜，保护的很好。
沈嘉行的衣服都放在秦曼初的行李箱里，秦曼初给他发了微信，让他等一会儿，她收拾好了把睡衣给他送过去。
秦曼初站在柜门内，把他的衬衣，外套，和她的大衣都挂进衣柜里，排列的整整齐齐，而后把内衣稍微叠一叠，放进抽屉中
这时，手机响一声
秦曼初转身，拿放在床上的手机
看亮起的屏幕，笑一声，抬脚迈过横在地上的行李箱，过去给沈嘉行开门。
不等秦曼初把门完全打开，人已经侧身挤了进来，一手握住她压在门把上的手，控制着力道去关门，另一手环着她的腰，门锁碰上的悄无声息，秦曼初还在笑他的小心谨慎，就被他抱离地面。
往床那儿走
秦曼初勾着他脖子，高了他一头，看他的时候手指摸着他的耳朵：“怎么不说话”
“温夏说你姑姑会搞突袭”
秦曼初哈哈笑出声
沈嘉行在她屁股打一下：“你小点儿声！”
秦曼初笑的忍不住，躺到床上后，他俯身压下来，手撑她两侧：“你姑姑有没有你房间的钥匙”
秦曼初摇头，依旧笑
这就放心了，三两下开始脱衣服，把人收怀里，秦曼初一边扯被子盖，一边挡他急切的动作，嘘声说：“还没洗澡呢”
“一起洗”
“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我这整个洗手间还没你家一个淋浴房大。”
“现在已经都是你的房子了，我呢，就寄人篱下。”
秦曼初没接话，看他几秒，在他嘴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之后说：“我不要。”
“免费的劳动力给你挣钱，你还不要”
“哦……” 秦曼初往后退了一寸，拉开些距离，被子在胸前裹紧，淡淡道：“劳动力和老公，那可是两码事儿，你想好了？”
沈嘉行把她拽回来，侧身用手撑着头，另一条手臂搭她的腰，目光深邃，静静看她：“不要有压力，你的我的都一样，现在给了你，等我们老了，你就给了孩子，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不用放心上，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知道我想要的，不能舍的，就只有你。”
他低声说着，很平淡很简单的话，偏偏又那么入心，秦曼初慢慢呼吸，窝进他怀里。
洗过澡，沈嘉行是真怕她姑姑会突然上来，什么也不敢干，就控着音量背了两篇他那会儿读的她获奖的作文，秦曼初听了好半天才隐约觉得熟悉，她早都忘光了。
问他从哪儿看的，沈嘉行忽略这个问题，说了句很笃定的猜测：“你应该并不喜欢写作文。”
秦曼初微讶
沈嘉行偏头看她，一副‘这世上我最了解你’的表情。
秦曼初忽而一笑，嗯了一声，沉默了半晌，细声说：“我更愿意把情绪发泄出来，但没有，没有能让我放松的空间，姑姑，姑父，对我越好，在我和她们的亲生女儿之间越是明显的偏袒我，我越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是那种特别，就是，觉得自己跟正常的同龄人不一样的那种特别，可能那个时候也在叛逆期吧，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多，我也没有能说心里话的好朋友，只能看看书，在那些文字里找共鸣，找安慰，然后就开始自己写写东西，写出来，发现心里会好受很多，后面就经常写，有时候上数学课，听不懂了就烦，也会把笔记本拿出来写，写到心静下来，再去找老师把不懂的内容学会。”
她平躺着，望着屋顶，黑暗里，眼睛明亮。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就是随着心情写，不知道怎么就得高分了”
秦曼初慢慢转头，沈嘉行的眼睛始终都凝在她的脸上，所以，当她在黑暗中一眼就感受到他，回忆起过往时心里点点的心酸顷刻间就被抚平。
他说：“再也不写了”
抱紧她，再讲：“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跟老公说”
秦曼初微微笑起来，心里好暖。
食指点了点他的下巴，问：“那你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喝酒，抽烟”
“没了？”
“我好像没有很开心的时候，每天就那样儿，最累的是留学那会儿，是真觉得度日如年。”
秦曼初顺口就问，酸溜溜地：“你在国外不是有周芷瑶陪你啊”
他轻轻笑，掌心抚进她柔顺的发里，说：“怎么就不能早点儿认识你。”
俩人脉脉相拥温存
夜色浓厚，半轮清月静挂在窗外，时间就那么慢慢地消磨。
3
下了场雨夹雪
气温骤降
吃过午饭，已经在家里闷了两天的秦曼初实在受不了比天儿还冷的家庭气氛了，回卧室穿上羽绒服，戴上围巾，帽子，说想出去转一圈。
姑姑依旧沉默
沈嘉行依旧收拾碗筷，擦桌子，摆放餐椅，做着这些，不符合他身份的家务琐事。
秦曼初几次找姑姑想再聊聊，都被沈嘉行拦住。
在客厅等了几分钟，沈嘉行穿了外套从楼上下来，俩人走出院门，温夏追出来问：“你们去哪啊”
秦曼初说：“不知道，就出去走走，透透气”
“介意多我一个不？”
秦曼初笑问：“姑姑训你了？”
温夏重重地点头，回头朝屋里看一眼，再跟秦曼初说：“昨天我看综艺的时候戴着耳机，她喊了我两声，我没听见，她就火了，把我耳机给我没收了”
沈嘉行：“……”
温夏拢了拢外套，快步走到秦曼初右边，秦曼初伸手将她压在衣领内的头发细细拨出来。
三个人沿着小路走，沈嘉行还好，他来，就有心理准备，准备打持久战。秦曼初和温夏就一脸愁容，一个是受横眉冷对的主要人物，一个人是被牵连人物，俩人自己倒没什么，只是大过年的，秦曼初真不想让她姑姑不高兴。
温夏说了几个有意思的地儿，秦曼初都不想去，就那么漫无目的地瞎走，过一会儿，温夏提议：“要不去学校看看？去年翻新了”
秦曼初想了想，沈嘉行替她决定：“远不远，远的话我回去开车。”
“不远，从前面那条巷子穿到大街上，过一个马路就到了”
“你们平常就这么走着去学校？”
温夏点头，秦曼初笑说：“就是有专车接送，也得道路允许啊”
四五分钟后，沈嘉行了解她那句话的意思了，巷子并排走他们三个人也就刚刚好。
“上学就这一条路？”
温夏说：“还有其他路，不过这条路离我家最近”
秦曼初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学校，门口保安不认识她，倒是温夏混的脸熟，秦曼初和沈嘉行在大门前等，右边的小门房，温夏手肘趴窗口，歪头笑眯眯地说着什么
沈嘉行看了眼，收回视线时极淡的笑了笑，秦曼初半张脸隐在米杏色的围巾里，只露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她先朝对着保安大爷卖乖耍宝的温夏看一眼，接而和沈嘉行对视，将围巾拉到下巴，
“是不是觉得温夏很淘”
“还行”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找个什么样儿的男朋友”
温夏喊了一声，挥挥手，让她们过去，保安已经把小铁门打开。
沈嘉行揽着秦曼初的肩往那边走，边走边说：“我替你把关。”
进学校后，先去秦曼初以前的班级看了看，教室门已经上锁，站窗户那儿，秦曼初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说那就是她常坐的位置。
这让沈嘉行有点难以接受，眉心皱起来
“为什么坐角落里？”
秦曼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解释：“我们那个班主任比较个性，捣蛋的都在讲台周边坐，说能给老师起到提神儿的作用。”
沈嘉行：“……”
还好，他刚刚以为她受排挤，真要是那样，他得把这班里的所有人找出来给她出气。
从初中部出来，正对面就是高中部，三个人慢慢走着，温夏已经往左边望了望，回过头来抓秦曼初的胳膊：“姐，你喝不喝水，那个小卖部还开着门”
“不喝”
“有没有热的”
两句话撞一起，温夏问：“听谁的？”
沈嘉行说：“没有热的就不喝了”
温夏无语的表情很是夸张：“你们学校冬天不卖热饮吗？一个学校，冬天最不能缺的就是热饮好嘛！”
“我没注意过” 沈嘉行从来都是拿冷柜里的水，他就问：“为什么学校冬天就必须有热饮？”
温夏一本正经道：“我相信你上学的时候是真没撩过女同学了。”
秦曼初笑，沈嘉行心想，这都什么理论
“冬天没热饮，男生怎么给女生送温暖？哪个女生的手里要是没有瓶水暖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温夏用食指比个一，停步
秦曼初笑了笑，替她说：“那个女生没对象。”
温夏跑去买水了。
“老婆，你冬天用什么暖手？”
“口袋”
秦曼初回答完，与她并肩站着的人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一左一右放进口袋。
她一步一步走，他一步一步退
空气里冷清，校园也寂静无声
深切对视的目光里却有着千言万语
你懂，我懂。
还有两三步快要到台阶的时候，秦曼初提醒他：“好好走，看路”
“但我想看你”
秦曼初笑一声：“别贫了”
进入高中部的大厅，两面墙体均作为展示区，一面是优秀教师的形象宣传，一面是历届的优秀学生照片。
沈嘉行一眼，就看到了排第一位的红底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儿齐刘海，高马尾，微微笑，白净的脸庞肉嘟嘟的好像还带着婴儿肥，眉目清秀，十分稚嫩。
沈嘉行拿手机对准那张照片连拍了好几张。
低头在看，秦曼初凑过去，沈嘉行眼睛看她，似乎是在做对比，半分钟后，他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捧她的脸，定眼瞧着，揉搓几下
秦曼初的脸在他手里，嘴巴嘟着，先说：“我可没有返老还童的超能力啊”
沈嘉行笑了笑，扣上她的后颈把人轻轻带进怀里：“我老婆从小美到大”
这几天，沈嘉行最大的乐趣，就是翻看那本厚厚的老相册，里面大多都是秦曼初和温夏的照片，从几个月到小学，到了初中，秦曼初的照片就很少了。他想把那些照片收为己有，直接被秦曼初否决了。
后面他用手机拍下来，就天天看。
秦曼初为此还说要和他交换，但也只换了一张陆子云发过来的毕业照，韩诺看他们踢球的时候倒是抓拍过一些，但那手机早报废了，除此之外，所有人都翻不出关于沈嘉行少年时期的照片了。
秦曼初就很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