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舞坊。
作为长安城南的销金窟,这里的空气都比外头要粘稠几分。
其中混合劣质脂粉、陈年酒酿以及荷尔蒙的味道,让刚跨进门槛的一行白袍人,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这就是……汉代普通人的极乐之地?”
为首那人压低帽檐,宽大斗笠垂下黑纱,遮住一头惹眼的红发,只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下巴。
身后的络腮胡传教士脸都绿了,手一直按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嘴里念念有词。
大概是在请求主,宽恕他不小心吸入这里的污浊空气。
“几位客官,看着面生啊?”
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龟公迎了上来,那双老鼠眼贼溜溜地在几人身上打转。
这几位爷虽然裹得严实,但那布料一看就是上等货,尤其是领头那个,身上还带着股好闻的檀香味儿。
肥羊。
绝对是肥羊。
“二楼,最好的雅间。”
络腮胡不想废话,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拍在龟公手里,“别让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
龟公掂了掂银子的分量,那一脸褶子瞬间笑成一朵老菊花。
“得嘞!几位爷楼上请!天字一号房给您留着呢!”
……
二楼雅间。
这里视野极佳,推开窗便是热闹的大堂,透过珠帘,能将楼下那些推杯换盏、搂搂抱抱的红男绿女尽收眼底。
红发少女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冷绝尘的脸。
她坐在窗边,那双异色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下方。
楼下高台上,几名舞女正随着胡乐扭动腰肢,轻薄纱衣在旋转间飞扬,引得台下看客一阵鬼哭狼嚎。
有人醉得不省人事,有人为了争抢一个花魁大打出手,还有人把头埋在酒坛子里,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堕落。”
络腮胡传教士站在少女身后,满脸厌恶,“这里简直就是野兽的巢穴,充满了欲望和罪恶。圣女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少女没回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可这就是人间。”
“只见过光明的神,不懂黑暗。只见过秩序的神,不懂混乱。想要在大汉传播教义,我们就得先搞清楚,这些东方人到底在想什么,在渴望什么。”
“只有理解他们的苦难和欢愉,主的荣光才能照进他们心里。”
络腮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属下明白了!”
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少女一愣:“你干嘛去?”
“叫几个舞女进来!”络腮胡一脸视死如归,“既然要体验凡人的堕落,属下愿意身先士卒,替圣女大人试毒!”
“回来!”
少女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扔过去,那张清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谁让你体验这个了?!我是说观察!观察懂不懂?!”
这帮手下脑子里装的都是圣水吗?
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龟公那标志性的谄媚嗓音。
“哎哟颜爷!真是不巧,天字一号房刚被人包了!要不……您去隔壁二号房凑合凑合?”
紧接着,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被人包了?谁啊这么大排场?不知道这间房是我们颜大才子的专属观景台吗?”
少女眉心微跳。
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下意识地重新戴上斗笠,透过黑纱往门口看去。
只见房门半掩,几个人影正站在走廊上。
当先一人穿着青衫儒袍,正是颜仲。
而他身后,跟着两个熟面孔。
一个背着直刀的黑衣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缝里的灰。
另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手里抓着把瓜子嗑着,优哉游哉。
忽然,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虽然隔着黑纱,但少女还是有一种被那道士看穿底裤……不对,看穿灵魂的错觉。
“哟,里面有人啊!”
李响吐掉瓜子皮,笑眯眯地拱拱手,“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咱们就不夺人所好了。颜先生,隔壁就隔壁吧,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林七夜嘴角抽搐:“李…大哥,您能别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吗,忽然觉得跟你一起好丢人。”
“嗐,七夜脸皮怎么又变薄了。”李响拍了拍林七夜的肩膀,“咱这叫通透,你看里面那位朋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一看就是不想露脸的大人物,咱们得给人家留点隐私。”
雅间内。
少女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这道士……看起来似乎认识她!
之前在客栈二楼跟她对视过的家伙!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走。”
少女当机立断,站起身来,“这里太吵了,换个地方。”
络腮胡一脸懵逼:“啊?圣女大人,咱们才刚坐下……”
“闭嘴,快走!”
少女重新压低帽檐,带着手下快步走出雅间。
路过李响身边时,她脚步微微一顿,那双异色瞳透过黑纱,不经意间扫了李响一眼。
李响旁边,乌泉不明就里,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慢走啊,胸肌很大的兄台,下次再来玩。”
乌泉这句话一出来,李响、林七夜和颜仲,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这少年。 林七夜捂脸笑道,“乌泉,你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有些不分男女。”
“就是,什么胸肌很大的兄台,人家明明是个西域大胸妹!”
李响最后这一句,像是绝杀。
少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踩到裙摆。
……
等到那群白袍人离开。
颜仲大手一挥,直接走进天字一号房。
“来来来!把你们这儿的好姑娘都叫上来!尤其是那个小翠、小红、还有那个会吹箫的……”
颜仲此刻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儒雅随和,活脱脱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嫖客。
没过多久。
莺莺燕燕涌入雅间。
脂粉味瞬间浓度爆表。
“哎哟~这位公子好面生啊~”
“公子长得真俊~这皮肤比奴家还好呢~”
一群舞女像是看到唐僧肉的妖精,瞬间把林七夜和李响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七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两只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
左边一个往他怀里塞葡萄,右边一个抓着他的手就要往自己心口按。
最离谱的是。
那个叫小红的姑娘,正试图解开他背后的天丛云剑。
“别动我的剑!”
林七夜低喝一声,反手按住剑柄,其中那股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煞气没控制住,稍微泄露了一点。
雅间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几个胆小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了。
“咳咳!”
李响正坐在旁边看戏,见状赶紧打圆场,“姑娘们别怕,我这小兄弟练的是童子功,碰不得女人,一碰就破功,破功就要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就要杀人全家……”
林七夜:“……”
你才练童子功!
你全家都练童子功!
颜仲也是一脸尴尬,挥手让那些姑娘散开点。
“七夜老弟,这……你也太放不开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他端着酒杯,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这满屋子的春色,这可是长安城最好的风景,你不懂欣赏也就罢了,怎么还动刀动枪的?”
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把那把差点出鞘的天丛云剑按回去。
他看了一眼正坐在角落里默默啃鸡腿的乌泉。
因为年纪太小,这小子被自动归类为儿童,没姑娘搭理他,反而落得个清净。
早知道我也装嫩了!
林七夜心里暗骂一声。
“颜先生。”
林七夜端起面前的茶盏,一脸严肃,“不是我不解风情,实在是……家有悍妻。”
噗——!
正在喝酒的颜仲一口酒全喷在了地上。
连李响都差点被瓜子仁呛到。
“啥?”颜仲瞪大眼睛,“你有媳妇了?还是个……悍妻?”
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林七夜这样子,一看就是那种注孤生的命格,居然还有人敢嫁给他?而且还能管得住他?
林七夜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错!我家那口子脾气暴躁,而且……也是个练家子。我要是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回去少不了一顿毒打。为了小命着想,颜先生还是饶了我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迦蓝那张脸。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这种地方……
嗯,不用毒打。
估计直接把自己种进土里当肥料了。
颜仲愣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没想到七夜老弟也是个……惧内之人。失敬,失敬!”
他挥了挥手,把围在林七夜身边的姑娘都赶到李响那边。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只听曲儿,不谈风月。”
林七夜终于松了一口气。
世界清静了。
他端起茶盏,刚送到嘴边。
突然。
一股灼热感从胸口传来。
李响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
那种感觉非常熟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在呼唤着林七夜。
同时。
李响感觉自己在这里能用的能力,似乎进一步解锁封印。
如果说之前,他是凭借无法被选中的无敌第一人设视角,陪着林七夜来解锁汉代克苏鲁剧情。
那现在,他或许就能展开【菩提领域】的部分能力,给林七夜、乌泉等人进行超级加倍!
这时,林七夜手一抖,茶水洒出来几滴。
当初他刚穿越到这个时代,从天而降砸进那片沙漠时,也是这种感觉!
这是时空共鸣?
还是说……
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打破这个时代的壁垒?
啪嗒。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七夜猛地回头,对上了李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李响脸上的轻松淡然早已消失不见。
他手里还捏着那个没磕完的瓜子,视线却穿透雅间的窗户,看向长安城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天空。
“看来……”
李响声音很低,只有林七夜能听见。
“咱们这趟青楼,是逛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