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是故意吓你
李想软软地躺在沙发上,全身被阳光晒着,愉快地流着眼泪。
陈一航给他喂了半杯温水,单膝跪起来,把剩下的水含在自己嘴里,拉着他受伤的手腕亲吻,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肩膀、锁骨、长颈、喉结,吻上他的嘴唇,将一口水喂给他。
清水从脸颊两侧流下,亲吻缠绵,无限爱恋。
李想热,真的好热,全身都在流汗,骨子里被英伦阴云和冷雨侵蚀的寒意和湿气争先恐后地从毛孔往外钻,化为汗水,化为蒸汽,消弭在北京的盛夏烈日中。
但还是太晒了,李想在最初的舒服过去之后就有点扛不住,觉得自己像出水的鱿鱼。
他揽住陈一航的脖颈往下拉,整个人窝在他怀里,拿他挡一下光。
“你藏得可够深的了你。”
陈一航不确定他说得是哪件事,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软软地亲吻他的眉心。
“对不起,我不该赶你走。若不然,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罪。“
李想咬他一口。
“若不然,是我俩一块死。我刚忘了,你别提醒我。”
“现在还很在乎吗?”
李想没空去想这些,谁还在乎那些破事?现在他抱着心爱的人,痛快地撒着欢、流着汗,无比满足。
“明白了,你的策略就是挖掉原有的伤疤,覆盖一个更大的。路子真野啊。”
“不是伤疤,给你盖个入厂检疫合格章。”
“啊?我是一头鹿吗?”李想气得发笑:“陈厂长!”
陈一航的手臂收紧,抱住他,整个人覆盖上来,将他完完整整压在沙发上。
“受惊吓,那里会收缩一下。”
“你还……还挺……”
李想从小学习的是正宗武术,一到关键时刻,真有点打不过这种野路子。他笑着闭上了眼睛,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
“你装得真好,明明手艺这么好,一直让我占上风,放长线钓大鱼啊。”
“李想。”陈一航亲亲他的嘴唇,毫无征兆地眼泪流出来,滴在李想脸上:“我喜欢你,怎样都可以,怎样我都很开心。”
李想一下呆住,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脸。
他也哭了,他很心疼我吧?我出事的时候,他是不是很担心我?
“我一定一定好好活下来,你相信我,我可以的。但你……你别再赶我走啦!!!”
后半句是喊出来的。
陈一航哭得更厉害了。
“谢谢你这么坚强。这辈子,下辈子,你哪儿都不许去,你敢离开我,我就把你切成块炖在锅里煮了喂狗。”
李想心里好舒坦,哎,就应该如此嘛,客气什么?你早这样不就得了吗?
“我不走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打我骂我我也不走了。”
他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
“一航,有没有人为难你?伤害你?”
那时候绑匪声称捉到了陈一航,还拿了一只长有小痣的耳朵作证据,显然他们是掌握了一些情况的。但现在看起来,陈一航什么事都没有,好像还胖了一点。
陈一航抬起一只拳头,大拇指和食指伸开,小幅度抖一下。
“应该是他们怕我!”
李想彻底傻了,他没想过,他从没想过陈一航会有什么犀利的武力防御手段。
当时情景,辽阔无人的牧场,只有他跟萨里古两个人,月黑风高夜,一群袭击者。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凡有一点差错,这辈子就见不到了……
陈一航并不凶,他是在保护自己的领地,他可以保护得很好。
李想一下抱紧他,觉得这个胸膛真的是无比的牢靠。
“不愧是我爱的野男人!你要我吧,你爱我吧,你把我划进你的领地里吧!”
“好会撒娇啊。”
陈一航笑起来,亲亲他,又是乖乖的样子了。他好像很喜欢李想的手环,不断地亲吻他的手腕骨,把手环捏住在手腕上转动。
“多亏这个救命啊,也搭着他们不识货,没有给我摘下来。”李想现在回忆,真是恍如隔世,庆幸当时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求生之念,否则哪有今天?
“你想要吗?也给你做一个。”
李想抬头索吻,陈一航慷慨相赠,又亲亲李想的下巴和鼻尖,上挑的眼尾满含春情。
“我喜欢它套在你的手腕上,我觉得,很性感。”
李想立刻抬起双腿盘住陈一航的腰。
“我想要!”
卧室粉粉嫩嫩的,雕花大床挂着床帐,是奶油蓝色,透着天光进来无比柔和。
李想被翻来覆去地折腾,越折腾越精神,就是越来越饿,想吃甜甜的什么东西。
终于被放过,他洗了澡,松松套着一件宽大的衬衫,舒舒服服坐在床上,一边吹着空调,一边吃着蓝莓千层蛋糕。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舒服得飘飘欲飞,觉得自己像是重新出生了一次似的。
但是,陈一航有点发烧,晕晕的,上半身穿着,下半身光着,靠在床头合眼小憩。
李想掀开床帐,把蛋糕放在床头桌上,回来大着胆子探手抱住陈一航的腰,往下摸索。他的小腹有点肉肉的,记得原来不是这样的,大概真的是胖了。
我被绑架,死去活来的,你过得还挺好。
李想贴着人耳边,轻声说。
“我就要一个继承人,你不会给我生,你就当我的继承人!”他声音更低了:“你嫁给我。”
陈一航没听清。
“什么?”
“你嫁给我!!!”李想超大声地喊。
“啊!”陈一航一下捂住耳朵。
李想抓了抓他的臀肉。
“果然啊,受惊吓是会收缩一下。”
陈一航白他一眼,推推他。
“去去去,吃你的蛋糕去。”
“害羞啦?”李想黏糊糊地抱住人亲亲,分开些,眼睛亮亮的:“我是英国国籍,我可以跟你合法结婚。我死后,财产就是你的,如果我有债务纠纷,跟你没关系。你的财产属于你,我不会拿你一分钱。”
“还是活着好。”陈一航点点头,抬手环抱住他瘦骨嶙峋的背:“你多吃点,硌得我疼。”
李想好郁闷,又被嫌弃了,爬起来端回蛋糕,全部吃掉,不分给你。
吃饱了就开始犯困,俩人抱在一起香香地睡着,一个梦也没做。
第二天清晨,李想早早起来,洗了澡,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哼着歌去客厅,在大落地窗前铺开瑜伽垫,抓着前一天还坐在轮椅上的腿,拉伸至头顶。
电动轮椅被丢在不知道哪个角落。
池虎端着早餐过来,像看见了鬼。
“老板,你满血复活了!”
李想轻轻地哼出一声,你小陈总是加油站。
“我不告诉你。”
陈一航懒洋洋起来吃早饭,眼皮有点肿,眼尾有点红。
李想怕自己把人家累着了,充当餐厅服务生,忙不迭给他盛粥,夹菜。
“吃饭吃饭。”
陈一航沉默地吃着,眉头时不时地紧皱,说不上来哪里难受,但就是不舒服,胃里翻腾着。
“李想。”他推开碗,看着李想:“你昨天说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有必要再考虑一下。”
李想瞬间崩溃。
“合着你都是骗我的?到头来你还是嫌弃我?还是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有新人了?你只是可怜我,来看看我?”
他气得转身,劈手丢了筷子!
“不是的,我……”陈一航按着喉咙:“你等会儿。”
他转身就往客厅跑,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
刚才吃的早饭全被他吐出去,他跪在地上抱着马桶,还不断地干呕。
李想脚步拖沓地跟进来,全身精气神都没了。合着我就是个灾星,没我的时候你好好的,一碰见我你就不好了。
他真是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他去厨房拿了一瓶水,等再回来,陈一航已经洗了脸,衬衫下摆湿漉漉的,里边t恤领口湿了一片。
记得他不是特别爱穿衬衫的,如果可以,他喜欢什么都不穿。
但现在明明是八月酷暑,他却穿得特别严实。
昨天,他好像也没脱衣服。
李想有点担心。
“一航,你到底怎么了?”
陈一航双手撑着洗手台盆,闭了闭眼,嘴唇苍白。
他抬起脸,看着镜中的李想,眼里满是泪水。
“我觉得你还有必要再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不着急。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相处,你跟我回鹿苑,之后再说。”
“结婚的事不着急,什么事着急?过着村没这店了啊。”
李想眼神森冷,企图压迫他一下。
陈一航又一阵恶心,强行忍住。
“不行,我不能答应。”
李想一下没辙了。
好好好,说得那么好,都是哄我的。
“现在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你跟我结婚。要么,我满足你的要求,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陈一航摇摇晃晃转身,扶住门框,看着李想,眼睛里翻涌着一些东西,让人读不懂,但让人恐惧,不由自主联想起生死别离。
“李想,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想把矿泉水递给他,抱胸纳闷,是什么事呢?
那必定是救我的那笔钱了。
“我被绑架的时候,罗非和池虎到处筹款,是不是也找到了你?有一笔资金来自国内,是人民币结算的,是不是你出的?”
陈一航拧开水瓶,一口气喝下半瓶。
“不是。”
李想瞬间就火了。
“陈一航,你就是一块石头!”
陈一航急促喘息,满脸纠结。
“我……”
“你提出分手,我答应了,你走吧!”
李想劈手指着外头。
“现在!”
陈一航走了,走到楼下,天光直射,到处都是人,个个戴着口罩。
他很晕,大马路上被阳光晒出的气味种种气味都让他想吐。
他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可是手机太卡了,他的眼睛也有点模糊,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他走远了些,找个人少的地方,抬手拦截出租车。
很快,一辆轿车停在他面前,蓝色的车顶,灰色的车身。
陈一航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司机操着一口沙哑的京腔。
“哪儿去?”
“机场。”
“不打表一百五。”
陈一航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
“好。”
车子平稳行驶,车里有荔枝的气味,很清新。
陈一航缓过来一点了。
司机等红灯的间隙拿出手机播放音乐。
一首粤语歌流淌出来,车载音箱音质极好,几乎像是在听家庭演唱会。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这歌词触动了陈一航心底最深的痛,他控制不住自己顺着这流淌的音乐滑入伤感深渊。
我也很恨自己,我怎么这么别扭?
但是坦诚……
他极力忍着,但还是哭泣出声。
在漫长的寂寞岁月里,我找过很多人,每次我都想问,我可以相信你吗?能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是你吗?
可每一次,过不了多久,不用真的问出口,自己就已经能够给出答案了,不是。
但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也并不是可以让人放心托付的人。
我的秘密太多了,我不肯说,我不敢说,可我又希望他能懂得,那怎么可能?
他没有死,活过来了。
我已经很高兴了。
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
陈一航抚摸自己的小腹,哭得抽抽噎噎。
“哎,乘客,车里不让吃面条啊!”
司机突然出声!
陈一航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从后视镜中看见了司机的真容!
“嗨呀真是奇妙,前一天还只能坐轮椅,今天就可以开车了。小哑巴,你该不会真以为这是出租车吧?这是你哥哥我的迈巴赫!”
陈一航彻底傻了。
驾驶座上操纵着方向盘的,是李想!
车子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机场,而是墓地,青山公墓。
超超的墓碑静静伫立在绿茸茸的的草坪上,面前摆着很多很多的迪士尼玩偶、手办、零食,另有一个八角尖顶的玻璃盒子,里面是缠绕成球的火红色的发辫。
那是李想曾经的长发。
李想拉着陈一航的手,一齐向墓碑鞠了个躬。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死你父母的。你也许看在我对你的一点点好,不忍说出来。可是你的不忍,造成了更可怕的后果。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李想神情肃穆悲凉,痛到极致,眼泪也没用了。
陈一航疑惑地看向他,又看了看墓碑,但他什么都没问。
“也许我的命运就是这样,我遇到的人都不会相信我。但我也已经认命了。”
李想勉强笑起来,拉着陈一航的手,另一手比向墓碑上超超的照片。
“这是我弟弟超超。超超,这是陈一航,我很爱的人。他现在不要我了,可这并不妨碍他是个好人。我早该把他介绍给你,相信你们两个哑巴一定会有共同语言的。”
陈一航再次皱了皱眉。
李想松开他的手。
“你们聊聊吧。”
李想蹲下来,把墓碑前的东西一样样收起来,抱着转身而走,脚步绵软,但坚定。
陈一航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目光回转,落回墓碑的照片上。
曾经李想说过,自己和他弟弟很像,实际看来,并没有什么相像之处。
也许,我们的共同之处,就是爱着同一个人吧?
“我知道,你不恨他,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陈一航抚摸照片,轻轻用手掌擦去灰尘。
照片里,超超英俊有神采,眼睛似乎是在笑着,眼神柔和善良。
李想坐在一个石凳上,抚摸着自己的腿。
陈一航缓缓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挺大一个人把李想盖在阴影底下。
“李想,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等很久了,说吧。”
李想抬眼看着他,本来还要绷着情绪的,但觉得没必要,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就不用跟我说了。要是其他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陈一航觉得自己的喉咙口堵着一块棉花,这真的太难了。
他几次努力张口,却还是没说出来。
李想心里着急,可又不敢催他,生怕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但就在此时,一只小萨摩耶跑了过来,后面跟着墓地管理员,呼呼喝喝的。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墓地管理员捉住小狗抱起来。
小狗爪子乱踢蹬,眼睛乌溜溜的,鼻子湿润润,全身毛发蓬松雪白。
“看管墓地太寂寞了,我就养了条狗,它天天乱跑,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它抓回去。”
李想笑得开心,从旁边的一堆贡品里拿出一块旺旺雪饼,塞给墓地管理员。
“没事没事,给小家伙吃吧。”
陈一航的眼睛追着那块雪饼,似乎雪饼有魔力,一下就勾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管理员抱着小狗走了,也把雪饼带走了!
陈一航一下觉得抓心挠肝地饿,去翻李想的口袋。
然而李想没有更多的雪饼,只能又从贡品里翻出一包奶油饼干,看了看,没过期,起来去追管理员,换回了那块雪饼。
李想翻山越岭地回来,满头大汗。
而陈一航已经找了一片树荫躲着,以手遮眉,翘首期盼。
李想简直哭笑不得,拉着他的手把雪饼放在他手心里。
“小狗的零食你也眼馋,没出息。吃吧,算我弟弟请你的。”
陈一航不理他,拆开雪饼,咔哧咔哧吃掉一块,又把另一块咬了一大口,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其实我平常不是这么嘴馋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想倒没觉得他嘴馋,鹿苑那么多好吃的,随时随地想吃啥就吃啥,可能北京这里啥都没有,所以他馋。
“没事,你想吃零食还不简单?等下去商场多买点儿。”
“不、不是的……”
哎呀,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听不懂啊?
陈一航破罐子破摔,脚一跺地,壮士断腕的悲壮神色。
“李想,你还想要小孩吗?”
“不要了不要了。”李想拥上前抱住他:“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要不是我作天作地,也不会有这场飞来横祸,也连累了你。想想你挣那仨瓜俩枣多不容易?七千万!你们全家从康熙年间开始攒的吧?你是不是把鹿苑卖了?小鹿卖给了别人?”
李想越想越难过,眼泪汪汪地:“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买回来,给你买一座山头,你想养什么养什么,随便你养多少。”
“可是,我想养个小孩儿。”
李想一愣,咋回事,怎么非得提这个话题啊?
陈一航把剩下的雪饼吃完,包装袋揣进口袋里,拉着李想的手抚摸自己的小腹。
软软的,肉肉的,手感很好。
李想突然如遭雷击!
“你、你不要告诉我……”
陈一航点点头。
“是的,你的小孩在我肚子里,三个月了!”
“还真是要命……”
李想双眼一翻,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