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很热闹,因为李想喜得贵子,很多人都来庆贺、攀谈、敬酒。
李想开心,就放开了喝,他倒没觉得酒醉,忽然心脏有点不太舒服。
他转头让跟着他的保镖庄豹给他拿个湿毛巾。
罗非一下就揽住他的腰。
李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罗非,笑了笑。
“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罗非没什么表情,引领李想去休息室。
李想不肯去,艾文快到了,稀客嘛,总要表表诚意出门迎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不要紧的。”
正赶上庄豹捧着毛巾过来,李想推开了罗非,拿毛巾擦了擦手,借着这个动作缓一缓精神。
罗非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扁盒,拧开来,给李想递过来。
居然是护手霜。
李想纳闷,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护手霜是李想喜欢的牌子,淡淡的柑橘味道。
李想挖了一块膏体抹在手心手背,两只手交叠着涂匀。
他的手指纤长柔软,白皙得能看见血管,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痣随着动作越发鲜艳,像一滴血。乳白的膏体被揉开,融化为透明,渗入皮肤的纹理中……
罗非凝视着李想的手,喉结不自然滚动了下。
艾文是个身材很修长的亚洲男人,和李想的身形有点像。
李想为了套近乎,就说,哟,咱俩简直是双胞胎啊。
艾文笑得开心,那我可是沾光了,有个这么有钱的哥哥。
“你还挺逗的。”李想圈着艾文的肩膀进去聊,他们聊了很久。
罗非在旁作陪,眼神在艾文和李想之间不断轮转,也在艾文的手和李想的手之间不断地观察。
“先失陪一下。”罗非按着西装的下摆起身,离开了会客室。
他沿着长廊一路走,绕过宾客,来到一间隐秘的浴室,走进去坐在了浴缸边,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了一只手机。
屏保是一只黑白配色的田园猫。
他凭借记忆给手机解锁,调出前置摄像头,照着自己。
“真可悲啊。”
随着一声含笑的轻叹,艾文走了进来,反手关门、落锁。
罗非抬眼看着他,他什么都没说。
艾文一步步走向他,抬起他的下巴,与他接吻。
“别做这种多余的事。”罗非偏过头。
艾文仍在他鬓边嗅了一下。
“我似乎闻到了眼泪的气味。”
罗非依然没回答,拆了领结,接连解开衬衫的四颗扣子,向着艾文扬起了头。
艾文绅士地看着他,抬起了左手,解开袖扣,将衬衫挽上去,露出莹白细嫩、骨骼纤细的手腕。
这只手掐住了罗非的脖颈。
罗非一下闭上眼睛,贴着这柔软的手掌仰起头,主动把喉结往他手心里递送,一下一下,喉结被掌心摩擦,奇异的麻痒传遍全身。
是这种感觉吗?
是吗?
早上六点,陈一航刚刚睡醒,简单做了拉伸运动,吃早饭,打算今天给孩子整理出一个游戏区来。
虽然他也玩不了什么,基本都是大人拿着逗他玩。但小摇铃,小玩偶之类的还是需要有个集中的地方摆放。
小珍儿的玩具散落得家里到处都是,好几次陈一航不小心踩到。要是保姆抱着孩子摔一跤,那就不得了了。
陈一航去看了看珍儿,珍儿还睡着呢,亲了亲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婴儿房。
他提了个小筐,一路走一路捡小玩具,像采蘑菇似的。
走到健身房门口,他觉得里边应该没有,但还是去检查一下。
正在犹豫,手机响了一声。
是李想发来的信息,是一张照片,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左手按在脖颈上,中指无名指分开,搭在喉结上下,格外性感……
“哎呀,这……”
陈一航本能还是觉得有点烦。都离我那么远了,找别人玩会儿不行吗?
他走进健身房,看见一个塑料摇铃,正准备弯腰去捡,脑海中突然划过闪电!
他赶紧把手机从小筐子里翻出来,手抖着打开微信,放大那张照片。
手,是李想的手,可是喉咙……
李想的脖颈细白、修长,喉结不太明显,可是这个……
这个喉结非常夸张,明显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
他是谁?
为什么李想的手会抚摸着他?
陈一航脑子空白了。
你还真是去找别人玩了……
突然脚下一绊,陈一航的身子失去重心,手中的筐子飞出去,他栽倒在地,膝盖一下就压住那个摇铃,直接碾碎。
一切就发生在瞬间,膝盖骨疼得让他短促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总?”
保姆急慌慌地赶来。
“你别进来!”
陈一航单膝跪地,不敢动,急促喘息着。
保姆下意识又上前一步。
陈一航从墙面大镜子里看见她,失控地喊她:“你出去!出去!
保姆吓了一跳,从没见他这样疾言厉色,只能退出健身房。
陈一航七手八脚在地上摸索,翻开所有小玩具,把所有障碍物推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流着泪,给李想去电话,疯狂地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终于,电话通了!
“李想,李想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是音乐声,旖旎缠绵,有痛苦和欢愉的一声呼唤。
“李想,你已经有了夫人,这样不合适……这样……”
“好软啊,好喜欢……”
“李想,我比他好是吗?你和他没有灵魂的共鸣,是吧?”
气喘声、水声、音乐声和这刺耳的呢喃响成一片。
手机从陈一航指尖滑落,落在他膝盖旁的地板上,弹跳了下。
纤尘不染的地板蔓延着鲜红的血迹!
手机突然又响起来,是池虎。
陈一航如同回到人间,跌坐在地,膝盖疼得他几乎没知觉。
他摸了一下,手上全是血,又摸得手机屏幕上全都是血,无法滑动屏幕。
他哭着把手机在衣服上擦干,用手肘接听电话。
“陈哥,我能不能再多休两天假啊?我发现了一种很好吃的西红柿,是当地原生品种,我想搜集一些种子,拿回去给你种种看。”
“陈哥,小陈总?你在听吗?”
陈一航颤抖着身躯,深呼吸。
“池虎,我找不到李想了。”
英国已经进入深夜,保镖庄豹握着手机轻声接完电话,快步走去会客室。
罗非的助理在门口拦了拦,示意里面有重要客人,不能打扰,稍等一等。
庄豹没有接触过陈一航,但知道他和李想的关系,回复说是在开会,不便打扰。
可是电话那头,陈一航完全听不进去,就要现在立刻和李想通电话。
庄豹又试了试,罗非的助理坚决拦着他。
就在此时,门开了。
李想和艾文握着手走出来。
“哎,庄豹,给我们合个影。”
庄豹的手机不断地在来电,他只能借罗非助理的手机给李想、艾文和罗非拍下合影留念。李想和艾文右手交握,艾文的左手放在身后,罗非在旁站得有点距离,但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送走了艾文,罗非还想跟李想继续商量一些事情。
庄豹见缝插针给李想拐到一边去。
“老板娘来电,好像有紧急的事情。”
李想的心率一下就上来了,赶紧拿手机,却发现手机没在口袋里。他回头看了看会客室,可能掉沙发上了,就拿庄豹的手机给陈一航回过去。
“李想!你在哪里?”电话那头有哭腔。
李想的手环一下就报警了!
“怎么了?我刚才开会呢,出了什么事?”
陈一航哭得崩溃,歇斯底里:“李想,李想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我求你了……”
这是……这是怎么了?
一开视频,李想的心跳都快停了,陈一航满身都是血,满脸都是泪水!
“你怎么了?一航,身边没有人吗?”
“李想。”陈一航眼神疯魔:“你让我看看你的手,我求你了,快点!”
李想不明所以,竖起右手放在脸边。
“不是这只!”陈一航喊起来!
李想赶紧换手,把左手给他看。
“别动别动!”陈一航看着那只手,看了很久,忽然身子一松,似乎是坐在了地上。
“没事了,没事了。”
“你没事我有事,一航你怎么了呀?今天是谁当值啊?家里没人照顾你吗?”
陈一航虚弱地笑起来,脸上除了泪水还有满脸的汗,脸色苍白至极。
“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真的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陈一航看上去似乎是虚脱了,眼神都无法聚焦。
这时候庄豹联系上了家里的保镖保姆,一大票人冲进健身房,把陈一航抬起来。
屏幕视线摇晃,偶然闪过陈一航的腿,从膝盖到小腿一片鲜红!
“来个人,说句话!”
李想急了!
“老板,陈总的膝盖受了伤,我们现在送他去医院。”
一群人之前演练的急救送医程序就派上了用场,然而陈一航顾不上配合,他在想,虽然那只手很像,也有同样的红色小痣,但是手背血管的纹路不一样,那不是李想的手。
那不是……
陈一航全身出了一层冷汗,好像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阻止保镖抱他出门,推开他们,自己扶着墙壁站稳,重新拿起手机,调整呼吸,看向视频那头。
“李想,我没事,我就是不小心。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不回来了。”
“嗐,瞎琢磨什么呢?”李想眉头都揪在了一起:“马上回去了啊,别怕。”
陈一航勉强笑笑。
“李想,我爱你。”
但是这句话,只有口型,他的嗓子太沙哑了,没发出声音。
挂了电话,李想心提得老高,这怎么能放心呢?
我才走了两天就出事。
他庄豹手机里有好多好多陈一航的未接来电。
“下次有事,不用看我忙不忙,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庄豹心有余悸地点头,就怕老板一个不开心把他辞了。
“老板。”他扶了扶李想:“你别激动,你休息一下,吃一颗药。”
“休息什么休息?赶紧找飞机,回国。”
李想推开庄豹。
罗非就站在他前方,四五步远的地方。
“出了什么事?”
李想留意到罗非的助理刚刚还在的,现在却不在了。他摇摇头,缓了缓精神,道:“你先回去吧,今儿不谈了。”
这事不对,有问题。
比起立马回国,应该立马查清楚。
庄豹为了将功补过,把所有人都问过,最后问到了池虎。
池虎是第一个接到陈一航电话的保镖,但陈一航没有跟他说发生什么事,只说快点找到李想。
当时池虎还以为是李想出事了。
池虎让家里的保镖偷偷地趁陈一航在医院处理伤口做检查的间隙拿走了他的手机,从与【 伟大的李想 】的聊天框里看到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被家里的保镖拍下来,直接发给了李想本人。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李想觉得自己心跳真的停了。
那只手是谁的,他不知道,那个形状明显的喉结是谁的,他知道。
很多很多年前,俩人都还在青春期,罗非抓着李想的手抚摸了很多很多次他的喉结。
李想每次都给出形容,像乐高,像数字7,像磁通量的符号Φ,像中国灯笼,像肉桂,像打火机……你有我没有,你好厉害行了吧?
李想每次都甩他个白眼。
“我有舞会女伴你没有,哈哈哈哈……”
李想轻盈地跳着跑走,去和女生跳舞去。
每一次,罗非都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开。自己跑得再远,一回头,还是能看见他,在静静地望着自己。
哪怕时隔这么多年再回想,李想也记得所有细节,但他的手放在罗非喉咙上,注意力却根本没放在罗非的心事上,从来不知道罗非是以怎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他落寞地看向庄豹。
“刚才是不是罗非的助理不让你进门?”
庄豹小心翼翼点头。
“是的,老板。”
李想深吸一口气,转去窗口,单手叉腰,看着窗外寂寥的夜色。
这天晚上他没走,第二天去集团开会,一直开到下午。
会议结束,有几位股东笑着问李想什么时候能喝到他的喜酒。
“快了快了。一件大事刚办完,休息休息。”
大家各自散去,就只剩罗非在。
李想让保镖关上了门。
罗非静静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深。
“罗非啊,借你的私人飞机一用,我要回国,比较着急。”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李想笑起来:“离开家,我有点想家了,孩子一天一个样,一天没看到,心里空落落的。一航身体也不好,我不在,怕他想我。”
罗非目光下移,落在李想的手上,他单手叉腰,指节凸起的形状很漂亮,关节上的血管都看得很清楚,细细地延伸着。
“你能,能拥抱一下吗?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那可不行,你看起来蔫蔫的,要是流感了,传染给我,我就不能马上回家了。
李想大笑着过来拍拍罗非的后背,勉强算是一个拥抱。罗非的手刚伸出去,还没有抱到他,他就分开。
“一航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单纯的人,有些事情我不想说得太直白,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罗非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苦笑。
“你已经有了继承人,应该尽快接他回来,让他在英国这个他应该在的圈子里成长。我也可以帮你照顾他,抚养他。”
“孩子有妈妈呀,难不成我找了个代孕的吗?”
“差不多,也该够了。他和你相处这么久,该得到的也已经得到了。”罗非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似的,顶着一张精英霸总的脸,说着悲哀怨妇的话。
李想越不想说,他就非得要逼人把话说绝,索性也就说出来。
“我现在只想和一航好好过日子,用心抚养孩子,别无所求。但如果谁要破坏我的家庭,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姑息迁就!”
李想离开了大厦,但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仰头一望,罗非就站在顶楼天台!
“你干什么罗非?你过来,有话跟我说。”
罗非似乎被梦魇住了似的,踩在楼顶的边缘,看着下面车水马龙的大街,似乎随时会纵身一跃!
保镖悄悄地围过来,伺机救他。
“罗非!”李想拔高声音:“你现在要是跳下去,你的心里话我就永远听不到了。死就死你一个,我还会继续过我的好日子,很快就会忘了你。”
罗非身子摇晃了下。
就在此时,保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猛地扑在地上。
所有人都动起来,直接扛着他把他送回了李想的办公室。
罗非没看任何人,也不反抗,灵魂已经丢了很久了。
一杯热茶,一块毛毯,是救援后的必备安抚。
李想赶走了所有人,坐在沙发对面茶几上,和罗非膝盖挨着膝盖。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罗非想也不想,低声道:“1995年,5月20日,你的生日。”
那一年,李想五岁。
虽然是他的生日,但他并没有出席,其实就是李之圻借这个由头和合作伙伴联络感情,聊聊几句育儿经作为开场白,剩下的就全是生意了。
当时罗非也是是五岁,被家里的长辈牵着手,走进古堡的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那房间里有个小男孩,穿着吊带西装裤,短袖衬衫打着领结,头发向脑后梳得整齐。他好白啊,白得几乎发光。
他的手里捏着一本书,是圆周率。
但他没有看这本书,而是随便地看向房间什么地方,嘴里一直在背数字,偶尔摆弄一下小玩具,偶尔摸个点心吃吃,但是嘴是不停的,哪怕含着东西,也在含糊不清地背诵着数字。
长辈蹲下来,在罗非耳边说:“他叫李想,是李之圻的儿子,你去和他成为好朋友吧,你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很好的合作伙伴。”
罗非的后背被推了推,他勇敢走上前,走进了那个房间。
“我也背,你教教我。”
李想突然看见他,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光,笑眯眯地,像狐狸。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啦?生日宴会要从这里出去下楼,穿过小礼堂,到外面的草坪,很多大人在那里聊天喝茶,也有小孩子的玩具,你去玩那个。”
罗非接过李想的书,双手捧着。
“我来帮你检查。也许你错了,你自己不知道。”
“哎哟喂,这个真可以哎。”
李想一下变得好高兴,跳起来和罗非勾肩搭背,然后超大声地念着一串一串又一串数字。
罗非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他背诵的速度,一下有点慌。
“你慢一点。”
李想突然停了。
罗非担忧地看他,你不喜欢我吗?不想和我成为好朋友吗?
李想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手抽走了他手中的书。
罗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手。
“看书有什么意思?出去玩去。”
李想转头就跑,连带着罗非也跟着跑,两个小孩穿过阴森的古堡,跑向阳光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