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蛇在尸体旁游走了两圈，蛇信子快速吞吐着，鼻尖萦绕着方才毒液侵入皮肉的腥气。
它忽然停下动作，脑袋抬起，看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蛇瞳里闪过明显的食欲，身体也渐渐弓起，想张口咬下去。
树上的司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指尖捻着的枯叶轻轻一弹。
小黑蛇被落叶击中，在地上滚了两圈。
“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司渊幽幽开口，阻止了小黑蛇的动作。
小黑蛇转过头，不解地看向树上的人，脑袋还略微歪着，像是在问为什么。
司渊从树枝上跃下，落在小黑蛇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平常给你准备的那些，还不够你吃？非要盯着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啃。”
他伸脚碰了碰小黑蛇的身子。
小黑蛇被他说得缩了缩脖子，尾巴在地上扫了两下。
有些委屈。
终究没再往尸体那边凑。
只是盘在原地。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司渊。
在撒娇认错。
天上的云朵散尽。
皓月当空，清辉洒下来。
将满地狼藉照得分明。
枝韫站在一片狼藉中，红衣被血水浸透大半，黏腻地贴在臂弯，余下未沾血污的衣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少女长发被赤红色发带高高束起，从身后刮来的夜风，将她长长的发尾撩着往前飘。
月光落在她脸上，照在她精致眉眼间凝着一层寒霜。脸上沾了些暗色的血点，却丝毫不减凌厉。
少女长剑斜指地面，剑尖还在往下滴着血珠，每一滴坠落都在枯叶上砸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一袭红衣，英姿飒爽。
少女周身萦绕着未散的戾气，却偏生脸色平静无波，仿佛脚下潺潺流动的血水、周遭横七竖八的尸身，都不过是寻常景致。
唯有那双眼睛，在月色下亮得惊人。
少女轻轻侧过头，看向司渊的方向。
命真大。
她刻意给他指了错误的路。
却不想蝴蝶效应。
死侍更换了来时的路。
她脸上被溅到不少鲜血，几束顺着她苍白瘦削的下巴流到雪白脖颈上。
淡淡一眼。
司渊只看了这一眼。
画面却狠狠印在了心头。
他只感觉到震撼。
司渊望着那抹红衣的身影，指尖地蜷了蜷。
她的剑法很好，方才与黑衣人缠斗时，每一招都又快又准。
可……
他忽然想起方才。
她一时兴起朝自己射出的那一箭。
那时她恐怕留了一手。
箭风扫过他耳畔，甚至切断了几缕碎发。
恰到好处的距离，分明是留了余地。
她是故意的？
司渊眉峰微蹙。
司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枝韫收回视线。
“你倒是好本事，护着旁人看戏，让本宫在这里拼命。”
她目光扫过傅云岫，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
傅云岫喉头微动，垂眸看着地面。
任由她嘲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枝韫见他不语，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冷了下去。
她抬手，握着的长剑还滴着方才敌人的血，此刻毫不犹豫地指向傅云岫。
“你既认不清该护的人是谁，这暗卫的本分，大约也记不清了。”
长剑刺破傅云岫胸前的衣料，浅浅没入寸许。血珠顺着剑刃滚落，滴在他黑色的衣襟上。
傅云岫浑身一僵，没有躲开，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属下知错。”
晚宁站在一旁，看着傅云岫胸前渗出的血迹，脸上是明显的愧疚。
若此事与她无关。
她倒也不会如此愧疚。
便便是因她而起。
导致的他受罚。
“皇姐你别罚他了。方才那些人冲我过来时，是他先一步挡在我身前，我才没受伤。当时情况太乱了……”
她话说到一半，被傅云岫打断。
“不关你的事。”
他转而看向枝韫，目光沉沉。
认错意味十足。
“是属下失职。暗卫的职责，便是以主子安危为天，哪怕只有一瞬的判断失误，也是万死难辞。”
傅云岫没有半分辩解。
“主子要罚，属下甘受。”
枝韫手腕用力，剑又深了半分，直到看见他唇色泛白，才抽回剑。
“滚，待到回宫，本宫再罚你。”
枝韫不再看他。
宫中侍卫闻讯赶来，领头的校尉见满地狼藉与枝韫身上的血迹，脸色骤变，忙跪地请罪。
“属下护驾来迟，请公主殿下降罪！”
枝韫挥了挥手，嗓音疲惫。
“无事，将这里处理干净。”
侍卫们不敢耽搁，迅速上前清理现场。
傅云岫捂着胸口的伤，默默退到一旁，目光始终落在枝韫身上，却不敢再靠近。
夜色渐深，营地中的营帐透出暖黄的灯火，远远望去像散落的星辰。
到了岔路口，两人各自被送回休息的营帐。
枝韫的营帐内，随行的太医早已候着，见她进来，忙上前诊脉。
太医仔细检查了枝韫身上被刀剑划破的小伤口，又查看了她周身有无大碍，随后取来伤药与干净的布条，细细为她包扎。
“公主殿下放心，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按时换药便好。”
太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轻声说道。
刚包扎好，营帐的门帘被掀开，皇上与皇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太子。
皇后快步走到枝韫床边，握住她的手，满眼担忧：“韫儿，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皇上也沉声道：“太医，公主伤势如何？”
太医忙躬身回话。
“回陛下、娘娘，公主殿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幸无大碍，只是惊吓难免，需好生静养几日。”
皇后长长舒了口气，眼眶微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日真是吓死母后了。”
她替枝韫掖了掖被角。
“好好歇着，明日再让御膳房给你炖些安神的汤。”
皇上站在一旁，看着皇后担忧的模样，放缓了语气。
“韫儿受委屈了。今日之事，是侍卫护驾不力，朕已命人严查，定不姑息。你安心养伤，不必挂怀。”
皇上看似目光关切，他语气温和安慰皇后。
“你也别太担心，韫儿这孩子性子坚韧，恢复得快。倒是你，方才一路急着赶来，怕是也受了惊吓。”
皇后眼中忧色未散。
“陛下说的是，只要韫儿没事，臣妾便放心了。”
帝后二人低语几句。
相濡以沫的模样。
落在旁人眼中，倒真是情深意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