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唐突了，还请殿下恕罪。”
傅云岫极力维持镇定：“方才听见殿下惊呼，一时情急，只想着殿下是否遇险，并未深思其他，绝非有意冒犯。”
帐内的静默被他的话语打破，水面轻响也停了片刻。
帐角传来枝韫清冷的声音，以及轻微的窸窣声。
水雾中，枝韫捏着小黑蛇的三寸，小黑蛇在她掌心徒劳地扭动，却挣不脱分毫。
枝韫抬眼看向地上的人，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且在帐外候着，没有本公主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属下遵命。”
傅云岫应道，再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至帐外，如一尊石像般静静立着，守在帘外。
晚风拂过也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连带着脑子都像是被炽热的岩浆浸过一般，暖得有些发懵。
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此刻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循环。
少女半浸在氤氲水汽里，肌肤被热水熏得泛起淡淡的粉，从脸颊蔓延至露在水面的肩头，像初春枝头刚绽的花苞，带着几分未加雕琢的娇嫩。
他明明该立刻摒除杂念，可那抹绯红偏生在眼前挥之不去，搅得他心跳失序，连呼吸都不稳。
秋夜的寒风瑟瑟，可比起帐内暖热的水汽，这点凉意根本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的悸动。
傅云岫看向远处，可满脑子，依旧是那水雾中朦胧又清晰的画面。
美人湿发泥泞，玲珑剔透，肌里透红，明眸皓齿。
少女看向他时的双眸，斜睨带着些轻蔑，又平添妩媚。
习武之人的耳力本就异于常人，此刻帐内虽已恢复安静，傅云岫立在帐外，却仍能清晰捕捉到里面的动静。
浴桶里的水波偶有轻晃，细微的涟漪声伴着几不可闻的、似是指尖划过水面的轻响，一点点钻进他的耳朵里。
那声音极轻，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连带着心跳也慢了半拍。
帐内，枝韫捏着小黑蛇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小畜生吃痛，发出细碎的嘶嘶声，却挣不脱她指尖的桎梏。
小黑蛇张开嘴，细小却锋利的尖牙已然抵在了枝韫的指腹上。
少女肌肤娇嫩柔软，只需它稍一用力，便能轻易咬破。
尖牙即将刺入的瞬间，它像被无形的东西震慑住一般，动作僵住。
许是枝韫眼中那抹未散的冷意太过慑蛇，又或是它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人并非好惹。
更奇的是，它在少女身上隐约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让它莫名想起了自己的主人。
主人偶尔流露出的、让它不敢造次的杀意。
它装模作样的张嘴，假装打了个哈欠，嘶嘶吐着信子，尖牙没有落下，只在少女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了浅淡的牙印。
枝韫眯起眸子，方才被惊扰的愠怒转移到了这小东西身上。
少女红唇轻启。
“你这小畜生，倒是会挑时候闯进来。”
指尖又是一紧，小黑蛇的嘶声更急了些。
枝韫看着它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怎么？你主人不要你了，才让你到处乱窜，扰了本公主的清净？”
求生的本能令小黑蛇收回尖牙，脑袋低下，冰凉滑腻的蛇头蹭了蹭枝韫掌心。
一下又一下，动作毫不笨拙。
显然它此前做了数次。
讨好主人..
枝韫捏着它三寸的力道松了些许。
小黑蛇像是得了赦免，蹭得更殷勤了些，蛇身也不再挣扎，乖乖地蜷在她掌心。
活脱脱一副求饶的模样。
枝韫看着它这副前倨后恭的样子，眼中的寒意淡了些。
“算你识相。”
小黑蛇抬着脑袋，对上枝韫唇边的弧度。
少女眉眼弯弯，水汽氤氲中更显娇俏，有种说不出的柔嫩。
它一直觉得自家主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可此刻瞧着枝韫。
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人也好看得紧。
蛇眼瞪得溜圆，像两颗黑豆豆，一眨不眨地。
分明是冷血动物，此刻竟透出几分憨傻的害羞来。
枝韫被它逗笑，随即才想起自己还浸在浴桶中，衣衫未着。
她懒得与这小畜生计较，捏着蛇身的手轻轻一扬。
小黑蛇“嗖”地一声被甩了出去，越过屏风重重落在后面的软垫上。
帐内水声渐歇，枝韫换上寝衣，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影七，进来。”
帐帘被掀开，傅云岫应声而入，目光低垂着，不敢随意乱瞟。他喉结微滚，垂手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过来。”
枝韫透过铜镜看向他。
“把本宫的头发捻干。”
傅云岫一怔，“殿下，属下从未做过这等事，还是让属下去唤宫女进来吧？”
他惯于的是刀剑和帝王之术。
何曾碰过女子的发丝。
她本就金枝玉叶。
倘若弄疼了该如何是好？
枝韫从镜中睨了他一眼。
“不必，本宫就要你弄。”
傅云岫无法，硬着头皮走上前。
他轻轻撩起一缕湿发，学着记忆里旁人的样子，用帕子一点点擦拭、揉捏。
忽然响起一声轻细的“嘶”。
“你弄疼本宫了。”
傅云岫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收回手，垂眸道：“属下失手，惊扰殿下，望殿下恕罪。”
虽是道歉，却无过分的惶恐。
“跪下。”
傅云岫身形一僵，片刻后便依言屈膝，腰背依旧挺直。
少女抬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傅云岫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
少女的双眸在烛火下亮得惊人。
玩味。
审视。
他心头猛地一跳，慌忙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再不敢与她对视，只余下耳根悄悄泛起的红。
枝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支金钗。钗头镶嵌宝石，锋利得像是能轻易划破皮肉。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金钗的尖端正对着他的眼角，冰凉的触感让傅云岫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依旧维持着下跪的姿态。
枝韫指尖微动，金钗的尖端在他眼角轻轻一划。一道极浅的血痕立刻浮现。
少女收回金钗，用帕子擦了擦钗尖的血迹。
直到这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一字一句道：“再有下次，本宫便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