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云卿将玉佩丢在枝韫经常去的几个地方，花园和她的宫殿周围。
云卿躲在暗处。
数日，枝韫都未曾出现。
晨露凝结在阶前的兰草叶上，片刻后，云卿还是像前几日那样，将它轻轻搁在了花园的小路上。
这里是枝韫常来喂锦鲤的地方。
云卿退到不远处的太湖石后，石上攀着的薜荔垂下密匝匝的叶，恰好能遮住他的身影。
晨雾渐散，日头慢慢爬上来，修剪花枝的簌簌声、远处宫女走过的轻缓脚步声都一一入耳，唯独没等来他盼着的身影。
这已是第七日了。
前几日他次次都守到日头偏西，石桌上的茶凉透了，也没见枝韫露面。
云卿以为枝韫是置气，等过几日她总会松口。
如今瞧着，枝韫是真要将“井水不犯河水”四个字落到实处。
御花园的路边忽然传来说话声，云卿回神。
两个提着花篮的小宫女停下，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捏着那枚玉佩端详。
“姐姐你看，这玉佩真好看，水头又润。”
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女也凑过去，刚要碰到玉佩，就见太湖石后转出个人影。
云卿衣袍沾了点晨露。
“这是我方才不慎掉落的。”
两个小宫女吓了一跳，忙屈膝行礼，脸上泛着慌色。
“奴婢不知是国师的物件，还请国师恕罪！”
“无妨，退下吧。”
宫女们连忙应声退开，花园里又恢复了安静。
……
偏殿的窗开着半扇，桌案上有团墨色的小身影上。
小黑蛇肚子鼓鼓囊囊地朝上翻着，鳞片在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尾巴尖时不时轻轻扫一下桌面，睡得格外舒坦。
枝韫碰到它圆滚滚的肚皮，小家伙就“嘶”了一声，脑袋懒洋洋地抬起来，吐了吐信子，又蹭了蹭她的指腹。
“又偷摸吃了多少点心？瞧把你撑的。”
小黑蛇尾巴摆了摆，又重新把脑袋搁回桌上，闭眼装睡。
枝韫逗着蛇。
挽月掀了帘子进来，脸上跃上喜色。
“公主，皇上派去的人请了位苗疆圣医，方才从东宫传来消息，说已经在为太子殿下治疗了。”
枝韫在小黑蛇鼓胀的肚皮上又揉了揉。
“别装睡了，跟我出去走走。”
小黑蛇慢吞吞翻过身，顺着桌腿溜了下去，贴着地面跟在她脚边。
往东宫去的路要经过花园那片汉白玉石小路。
连着几日落空，云卿心头的那点盼头早被磨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些说不清的沉郁。
他甚至已经在想，或许该换个法子，又或许，本就不该用这劳什子玉佩做由头。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云卿眼皮跳了跳，原是懒怠抬眼的，掀了掀眼帘，往石外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动作顿住。
石径那头，枝韫走来。她穿了身素净的宫装，发间只簪了支简单的玉簪，素净得像株刚沾过晨露的兰草。
云卿方才还沉郁着的心，被轻轻撞了下，漾开点微澜。
他下意识地往石后缩了缩，藏得更紧了些。
原是不抱希望了的。
可她偏偏来了。
只是……她是要往哪里去？
看她走的方向，倒像是东宫那边。
是去看太子？
走近些，小黑蛇停住，脑袋探了探，尾巴尖兴奋地翘了起来。
它又捡到宝贝了！
石缝里，躺着枚眼熟的玉佩。
正是之前它叼回去给枝韫玩的那枚。
小黑蛇蜷起身子准备往石缝里钻，后颈被人拎起。
枝韫拎起它，抬脚，鞋尖精准地磕在那枚玉佩上。
“当啷”一声轻响，玉佩被踢得飞了出去，滚进远处的草丛里，瞬间没了踪影。
小黑蛇懵了，尾巴尖也蔫蔫地垂了下来，
它的宝贝怎么没了。
“看什么看？和你说了多少回，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屋里叼。怎么还盯着这些破烂不放？”
枝韫点了点小黑蛇的脑袋，语气半真半假。
“再敢捡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回家，下次直接把你丢去御膳房门口，让你天天闻油烟味。”
小黑蛇走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草丛的方向，蔫得像株被霜打了的草。
心碎的不止它。
还有暗处目睹一切的国师大人。
东宫寝殿外，枝韫停步理了理袖口，躲在里面的小黑蛇知道要见人，安分地蜷着身子。
殿内静得很，香炉里的安神香袅袅散着烟，皇上并不在这儿，皇后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母后。”
皇后伸手牵住她的手。
“来了？苗疆的圣医正在里面给你皇兄诊治呢，太医们都在外头候着，没敢进去打扰。”
门内静悄悄的，听不出什么声响，让人心头更悬了些。
“里头可有说什么？”
“神医让人传了话，说脉象比先前稳了些。只是究竟如何，还得等他出来才知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紧闭的寝殿门内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枝韫目光微微一动。
袖口传来一阵明显的躁动。
一个身穿苗服少年出现在眼前，领口袖边绣着明艳的银线花纹，腰间系着条挂满小银铃的腰带。
少年生了一张摄人心魂的脸，长相妖异，唇红齿白，眉眼灵动，漂亮极了。
皇后见他出来，忙问：“小神医，太子他怎么样了？”
少年脸上带着浅笑。
“皇后娘娘宽心，太子殿下已无大碍。方才施针已将他体内的蛊虫引出，后续每日按时用我配的药敷治，再静心休养些时日，不出半月身子也能慢慢调养回来。”
他说到这里，眼神也添了几分凝重。
皇后本已松快下去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见他忽然停住，忙追问：“小神医，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少年语气比方才沉了些：“只是……太子殿下体内的蛊虫盘踞日久，引蛊时虽已竭力护着他的筋骨，但蛊虫啃噬过的地方终究伤了根本，尤其是双腿。”
“日后怕是走路会有些不便，难再像从前那般利索了。”
皇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进去探望太子。
门外，少年把玩着手腕上的银环，眉毛轻挑。
“殿下，又见面了。”
少年信步走近枝韫，往她手心里塞了个银色铃铛，眼睛弯弯的，笑得明亮迷人。
“我们还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