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在断魂隘内反复激荡,如同大地愤怒的咆哮。
烟尘如同灰色的海啸,瞬间吞没了刚刚涌入隘口的日军前锋。数十吨的岩石混合着泥土、树木,从两侧高达数十米的岩壁上倾泻而下,将狭窄的入口彻底封死。
龟田陇男的白马在崩塌的第一时间便受惊跃起,将他狠狠甩落马下。
一块滚落的岩石擦着他的头盔飞过,砸在了他身旁的副官身上,骨头碎裂的闷响在爆炸的余音中依然清晰可闻。
“将军!隘口被封死了!”一名满脸血污的参谋官扑到龟田身边,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调。
龟田挣扎着爬起,头盔歪斜,军装上沾满尘土。
他抬头望向已然消失的来路,那里只剩下堆积如山的乱石,和几面从石缝中顽强探出的日军军旗,在烟尘中无力地飘扬。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龟田的心脏。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陷阱。
石云天那个小魔鬼太过狡猾,之前的“庆功宴”诱饵太过明显。
但他太想翻盘,太想亲手洗刷耻辱,太想在畑俊六面前证明自己,以至于他选择性地相信了所有“证据”,说服自己这是天赐良机。
而现在,他知道自己彻底上当了。
“八嘎……八嘎呀路!”龟田拔出军刀,刀锋在弥漫的烟尘中颤抖,“全军!向谷地冲锋!抓住石云天!抓住他我们才有活路!”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在混乱的日军队伍中传播,勉强唤起了士兵们的求生欲。
此刻,退路已绝。
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那个设下此局的少年,用他的命作为谈判筹码,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当他们冲过崩塌区,冲进断魂隘内相对开阔的谷地时,看到的却是——
空无一人。
十几顶空帐篷在晨风中轻轻晃动,篝火的余烬早已冷却,几坛掺水的酒歪倒在地。
除了凌乱的脚印和几件故意丢弃的杂物,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石云天,没有“铁血少年队”,没有预想中仓皇撤离的抵抗分子。
只有一片精心布置过的、嘲讽般的寂静。
“人呢?!”龟田目眦欲裂,挥舞着军刀四处张望,“搜!给我搜!他们一定躲在附近!”
就在这时——
“咻——轰!!!”
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呼啸声从头顶传来。
不是一发,而是十数发!
早已在隘口外两侧高地就位的“飞雷炮”阵地,在接到马小健从制高点发出的确认信号后,同时开火。
这一次的炸药包经过了特殊改造,内部不仅填充了高爆炸药,还混入了大量碎铁片、碎石和……从“行侠三剑客”那里得来的、磨成粉末的辣椒面与生石灰。
“隐蔽——”龟田的嘶吼被淹没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
轰轰轰轰轰!!!
炸药包在日军拥挤的谷地上空凌空爆炸,或是在落地瞬间轰然起爆。
刹那间,断魂隘内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高温与冲击波将士兵们掀飞、撕碎;预制的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人群中疯狂收割;而最恶毒的是,那些随着爆炸扩散开来的辣椒粉与生石灰粉尘,在晨雾未散的空气中迅速弥漫。
日军士兵们捂着眼睛,剧烈地咳嗽,涕泪横流,许多人在粉尘中痛苦地翻滚,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这不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屠夫,甚至不在现场。
“将军!将军!我们中计了!快找地方隐蔽!”几名亲卫拼死将几乎被气浪掀翻的龟田拖到一块巨岩后。
龟田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石灰粉,左眼刺痛无法睁开。
他透过仅存的右眼,看着自己的部队在爆炸与粉尘中崩溃、哀嚎。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的军旅生涯,他的荣誉,甚至他的生命,都将终结在这座名为“断魂隘”的坟墓里。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一个十几岁的中国少年。
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石……云……天……”龟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如破锣。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的、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少年声音,突然从隘口上方传来,在爆炸的间隙中回荡:
“龟田陇男——!”
那声音清亮,冷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力。
所有还能动弹的日军士兵,包括龟田本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在断魂隘东侧一处险峻的岩台上,五道身影如同剪影般站立在晨光中。
为首的少年,身形挺拔,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环首刀,刀锋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
正是石云天。
他身边,站着手持断水刀的王小虎,握着三节棍的马小健,以及持棍握箭的李妞和宋春琳。
他们竟没有撤离,而是登上了这处可以俯瞰整个谷地、却又易守难攻的险要位置。
“龟田!”石云天的声音通过简易扩音器,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日军耳中,“你以屠夫自居,视中国百姓如草芥,在华北,在南京,你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你自己清楚。”
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你以为凭着枪炮就能征服这片土地?你以为用恐惧就能让中国人屈服?”
“今天,在这断魂隘,我就是要告诉你,也告诉所有还在做‘征服’梦的侵略者——”
石云天缓缓举起汉环刀,刀尖遥指下方狼藉的谷地:“踏进中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是你们的坟墓!举起屠刀的每一只手,都必将被斩断!你们欠下的每一笔血债,都必将用血来偿还!”
“今日,断魂隘,就是你这屠夫的绝命之地!”
话音落下,王小虎上前一步,声若洪钟:“狗日的龟田!记住了!杀你者,八路军!到了阎王殿,别忘了报俺王小虎的名号!”
龟田陇男浑身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他猛地推开护卫,挣扎着站起,仅存的右眼死死盯住岩台上的石云天,嘶声吼道:“石云天!你不过是个耍弄诡计的小鬼!有胆下来与我一战!帝国军人,宁可战死,也不受此辱!”
“与你一战?”石云天笑了,笑容冰冷,“你配吗?”
他不再废话,对马小健点了点头。
马小健默默举起那支编号“甲三”的速射步枪,枪口稳稳对准了下方的龟田陇男。
他不需要扩音器,但他的行动,就是最清晰的回答。
龟田看到了那黑洞洞的枪口。在那一瞬间,这位以凶残着称的日军将领,眼中第一次闪过了货真价实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躲,想找掩体。
但马小健没有给他机会。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回荡在渐渐平息的爆炸余音中。
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龟田陇男的眉心,从他的后脑穿出,带出一蓬混合着脑浆的血雾。
龟田陇男的身体僵直了一瞬,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
他手中的军刀“当啷”落地,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皮囊,缓缓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
至死,他那只仅存的右眼,依旧圆睁着,望着茅山灰蒙蒙的天空。
死不瞑目。
主将毙命,本就濒临崩溃的日军残部,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意志。
“将军玉碎了!”
“投降!我们投降!”
还活着的日军士兵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用生硬的中文或日语哭喊着求饶。
石云天站在岩台上,俯瞰着下方这片被他亲手设计的修罗场。
硝烟在晨风中缓缓飘散,露出谷地中尸横遍野、哀鸿遍地的惨状。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平静。
“云天哥,剩下的鬼子怎么办?”王小虎问道。
石云天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了南京城头的膏药旗,想起了琼花观的火光,想起了冀中电报上“生灵涂炭”的字眼,想起了那位牺牲在辽县的将军……
血债,太多太多了。
但他最终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按政策办,愿意投降的,押回去,负隅顽抗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绝后患。
不仅仅是消灭龟田这支军队,更是要用这场彻头彻尾的歼灭战,向所有侵略者宣告:茅山,不可辱。中国,不可侵。
凡伸爪者,必断其爪,凡露齿者,必碎其齿。
这,就是侵犯这片土地所需要付出的,最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