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隘的清晨,薄雾如纱,石云天站在隘口一块鹰嘴状的岩石上,看着下方蜿蜒的山道。
晨风掠过他略显单薄的衣衫,带来深秋的寒意。
“都布置好了?”他没有回头。
王小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天哥,按你的吩咐,明哨暗哨都撤了,营地里留了十几顶空帐篷,篝火堆看着像昨晚才熄灭,还有几坛没喝完的酒,都是掺了水的。”
“脚印呢?”
“按‘千门’那仨活宝教的,往西边林子留了一串慌慌张张的脚印,像是听到风声紧急撤离的样子。”李妞补充道,“陷阱和地雷按三层布置,最外面是绊发雷,中间是踏板雷,最里面是连接‘飞雷’炮位的电发雷。”
宋春琳小心地调试着手中的连发箭匣:“云天哥哥,咱们真要在涧里等龟田进来?”
石云天转身,目光扫过同伴们年轻却坚毅的脸:“不仅要等,还要让他觉得,就差一步。”
他指向隘口内侧那片相对开阔的谷地:“看见那片空地了吗?我们在那里‘庆功’,篝火还没完全熄灭,酒坛还倒着,龟田从隘口进来,第一眼就会看到这个场景,他会怎么想?”
马小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不知何时已攀上岩壁:“他会觉得,我们刚走,他能追上。”
“对。”石云天点头,“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仔细搜索,而是快速通过隘口追击,而这里——”
他的脚点了点鹰嘴岩下方的位置:“就是我们‘上屋抽梯’的地方。”
“上屋抽梯?”王小虎挠头。
“《三十六计》第二十八计。”石云天的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诱敌深入,断其归路,等龟田的主力完全进入断魂隘,我们把隘口一封,他就是瓮中之鳖。”
“可咱们就这几个人……”李妞还是有些担忧。
石云天笑了,笑容里带着少年人少有的冷峻:“谁说要靠我们封口?”
他指向隘口两侧高耸的岩壁:“老陈叔带人连夜在上头埋了三百斤炸药,龟田的队伍一进来,信号一发,山石崩塌,断魂隘就变成‘断魂关’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斤炸药!那得把半个山壁都炸塌!
“那咱们……”王小虎咽了口唾沫。
“我们有两条备用撤离路线。”石云天摊开手绘的草图,“一条往西,穿过‘一线天’,那里只能容一人通过,大部队追不上,一条往东,下到地下河,顺流出去,小健会在制高点给我们信号,选择哪条路。”
他收起草图,看向每个人:“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死守,是‘演戏’,要演得像一支得意忘形、仓促撤离的队伍,等龟田上钩,炸药一响,我们立刻撤,主力部队会在外围接应,收拾残局。”
“明白!”
“出发前,最后检查装备和干粮。”石云天说完,率先向谷地走去。
那里,一场精心布置的“庆功宴”残局正等待它的观众。
同一时间,茅山外围。
龟田陇男骑在战马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中捏着一份皱巴巴的供词,正是“行侠三剑客”中杨茂“熬不住刑”招供的。
“……石云天狂妄至极,说要……要在断魂隘大摆三天庆功宴,让皇军看看……看看谁才是茅山的主人……”翻译官战战兢兢地念着。
“八嘎!”龟田猛地一挥马鞭,抽在旁边的树干上,“狂妄的支那猪!”
“将军,根据侦察机报告,断魂隘方向确有烟雾,似有人群活动迹象。”副官小心翼翼地说,“而且……我们在西边山林发现了新鲜的脚印和丢弃的杂物,像是匆忙撤离留下的。”
龟田眯起眼睛:“那个叫石云天的小鬼,真的在断魂隘?”
“供词和侦察情报吻合。而且……”副官压低声音,“我们的内线也传回消息,茅山主力似乎有向外线转移的迹象,可能是想避开将军的锋芒。”
“避开?”龟田冷笑,“不,他们是得意忘形了!以为打了场胜仗就能为所欲为!”
他猛地勒住马缰:“传令!第一、第二大队,立刻向断魂隘急行军!骑兵中队先行侦察!炮兵分队随后跟进!我要亲手砍下石云天的脑袋,祭奠阵亡的将士!”
“将军,是否需要再确认一下……”参谋官试图劝阻。
“确认什么?!”龟田吼道,“战机稍纵即逝!石云天现在就在断魂隘,而且疏于防备!这是天赐良机!全速前进!”
日军部队如同黄色的洪流,转向断魂隘方向。
龟田陇男一马当先,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不知道的是,在远处一座山峰上,马小健正通过缴获的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拿起简易电台的话筒,压低声音:“鱼已咬钩,正向断魂隘,龟田本人确认在队伍前列。兵力约两个大队,配属骑兵和炮兵,完毕。”
断魂隘内,石云天腰间的简易接收器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他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客人快到了。”他站起身,“各就各位,好戏——开场。”
王小虎最后检查了一遍绊索,李妞和宋春琳隐入预设的掩体,石云天则走向谷地中央那堆看似未熄的篝火,往里面添了把湿柴。
浓烟升起,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这烟,既是诱饵,也是信号。
断魂隘外,龟田陇男看到了这股烟。
他举起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了谷地中凌乱的帐篷、倒地的酒坛,还有一个背对着隘口,正在篝火旁似乎在收拾什么的少年身影。
虽然距离尚远,但那身形,那气质……
“石……云……天!”龟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杀机暴涨。
“全速前进!冲进去!活捉石云天者,赏大洋五千!”他拔出军刀,向前一挥。
日军士兵嚎叫着冲向隘口。
他们看到了“仓皇撤离”的痕迹,看到了“庆功宴”的残局,看到了那个“近在咫尺”的目标。
贪婪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没有人注意到,隘口两侧岩壁上那些不自然的裂缝。
没有人注意到,谷地中那些看似杂乱的石块,其实都朝着特定的方向。
更没有人注意到,在隘口最高处的鹰嘴岩后,老陈叔的手正放在引爆器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石云天背对着冲来的日军,看似在收拾东西,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隘口。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当日军前锋完全涌入隘口,龟田陇男那匹显眼的白色战马也踏进隘口的一刹那——
石云天猛地转身,对着空中,打出了一个清晰的手势。
那手势的意思是:关门,打狗。
鹰嘴岩上,老陈叔狠狠按下了引爆器。
下一秒,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
轰!!!
那不是一声爆炸,那是千百声爆炸汇成的毁灭交响。
断魂隘两侧高达数十米的岩壁,在三百斤炸药的威力下,如同被巨神之手生生撕裂。
无数吨的岩石轰然崩塌,混合着泥土、树木,如同天塌地陷般倾泻而下。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半个天空!
惨叫声、马嘶声、岩石砸落的轰鸣声,瞬间淹没了日军的嚎叫。